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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旧时光/作者:冰点燕燕』
『状态:已完结』
『内容简介:
莫小天的小男朋友汪迪南在一次考试作弊后突然失踪，在疯狂寻找的过程中，她结识了坏女孩林染，并在其的指示下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原来，汪迪南为了读艺术院校，结识了美术系教授的女儿王娅姬，而此事也正是林染和王娅姬这对发小反目为仇的原因。王娅姬自持为胜利者，处处挑衅，在她爸爸入狱后性格更是让人无法容忍，逐渐醒悟的汪迪南撕掉了艺考录取通知书，毁了一辈子的梦想。最终，走出高考考场的只有莫小天一个人，她背负了所有人的信念和理想，也只有她，才是青春的见证者。
　　』

------章节内容开始-------
《早安，旧时光》相关资料
　　内容还在处理中,请稍后重作者简介
　　(一)
　　当林染如天将神兵般挥舞着啤酒瓶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正在酒吧里
　　找人。那个熟悉的背影在距我不到一百米的地方一个拐弯钻了进来，现在却
　　再也找不到了。这种地方我从来没有来过，昏暗的灯光，嘈杂的音乐，满屋
　　子的烟味呛得我直咳嗽。周围一堆人以排山倒海之势摇头扭屁股，我小心地
　　躲闪着，可没走几步还是被人撞到，然后一个踉跄跌在一个光头男人的身上
　　。
　　那光头男人顺势搂住我，臭烘烘的嘴巴凑了过来：“小妞，你是陪我呀
　　，还是赔我衣服？”我哪见过这阵势，脑子都被吓得短路了，只顾缩着脖子
　　使劲往外挤。挣脱的时候被他扯掉了包，里面的东西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
　　我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在人们脚底下被踩来踩去，却没有办法去捡。
　　那男人的朋友呼啦啦围上来起哄，还有人趁势扯衣服揽腰，我都快吓哭
　　了，周围响起了尖锐的口哨声。
　　我紧张地喊：“汪迪南你在哪，快点出来啊！”可那该死的音乐声掩盖
　　了我的本来就不大的声音。光头男人那毛茸茸的大爪子都快伸到我衣服里去
　　了，我绝望地闭起眼睛：莫小天，你完了！
　　这时候突然听到“乒”的一声响，一个啤酒瓶在我眼前碎掉，紧接着那
　　男人光秃秃的脑袋上就绽放出了一朵漂亮的红花。
　　拽着我的爪子松开了，乱哄哄的一堆人又围上那个肥头肥脑、头顶开花
　　的男人。我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这时，林染化得像鬼一样的脸就出现在我
　　面前，她使劲拽着我的手大喊：“笨蛋，快逃啊！”
　　在逃过第十一条街，彻底摆脱了那群人之后，她才松开我的手，笑得捂
　　着肚子蹲在地上。我狼狈地抱着被扯得像咧开大嘴的书包，没好气地瞪她：
　　“有什么值得笑，看我被耍很好玩？”她抬起头时，脸上已经笑出了眼泪，
　　用手一抹，睫毛膏和蓝色眼影混在了一起，脏兮兮的更像个鬼脸了。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这个浓妆艳抹的疯子，等着她笑够了我才从口袋
　　里掏出纸巾：“你的妆花了。”她一下子收敛了笑容，迅速从包里掏出一面
　　小镜子，“哎呀”一声捂起脸，躲到一旁开始补妆。
　　我靠在一根柱子上边检查书包边看她往脸上涂抹东西。是个漂亮的女孩
　　子，浓妆掩藏着一张略显稚气的脸，原来也是个跟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但
　　我从没接触过她这样的女孩，我身边的永远都是听话，乖巧，背着沉重的书
　　包，笑起来的时候还不忘用手推推眼镜的女孩。
　　她像是不同世界的人，可是，为什么帮我呢？正胡思乱想，她又仰着精
　　致的脸站在我面前。她伸出手：“我叫林染。”
　　我皱起眉头看着她丢了一地的湿巾和她鼓囊囊的化妆包，只好也伸出手
　　来：“我叫莫小天。”
　　(二)
　　我背着书包跟着林染晃晃悠悠地走在小路上。我从来都不知道这座混凝
　　土城市中还会有如此幽雅宁静的小巷子。对于这个城市，我充满了不信任。
　　就像电影里演的一样，每个东西上都有一个日子，面包会过期，牛奶会
　　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们在这个城市，就像闷在罐头里的小人儿，而
　　罐头，也是会过期的。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
　　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呢？
　　可林染带我来的这个地方不一样，没有钢筋水泥，没有拥挤的车流，甚
　　至听不到那些嘈杂的声响，红砖绿瓦的小矮房子一排排并列着，墙壁上爬满
　　了爬山虎，阳台上垂着藤蔓，随着风轻轻摇动，像婴儿的小手，好多家住户
　　窗台上都摆着花盆，还有些屋檐下挂着鸟笼子，听得到里面有鸟儿欢快的蹦
　　跳呜叫。
　　林染跳上一个台阶踢掉鞋子，拿在手上挥舞着。她说，她以前住的地方
　　比这里还清静，那里的路是整块整块的大石头铺成的，她经常光着脚在上面
　　走。我没有说话，她的世界和我总是相差甚远，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地方
　　，我所呆的地方，除了鸟笼，还是鸟笼。
　　林染开始唱歌，她竟然在唱《国际歌》，边唱边仰着脑袋转圈，头发散
　　落开，和扎染的大摆群一起轻轻飞舞，高跟鞋被她提在手里，随着胳膊甩过
　　来甩过去，像极了翅膀。我抱着书包坐在台阶上，仰着脑袋眯起眼睛看着她
　　，太阳一圈圈把她包围起来。她微笑着说：“莫小天，你过来，我们一起飞
　　吧。”
　　莫小天，我们一起飞吧。
　　我羡慕她。小时候也曾拿着妈妈的口红眉笔涂抹过，但长大后，我从来
　　没有化过妆。我也想穿高跟鞋，想脱了鞋子光着脚丫踩在大马路上，想放肆
　　的哭，笑。但却不能。
　　我一直是个乖孩子好学生，一直都是。
　　林染的家就在这个小巷子里，靠南，最里面倒数第三家。她家外墙壁上
　　画满了儿童水粉画，有叮当猫，有米老鼠。她说那是她小学时跟着一个画画
　　004-007
内容简介
　　：
　　莫小天的小男朋友汪迪南在一次考试作弊后突然失踪，在疯狂寻找的过程中，她结识了坏女孩林染，并在其的指示下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原来，汪迪南为^H小说了读艺术院校，结识了美术系教授的女儿王娅姬，而此事也正是林染和王娅姬这对发小反目为仇的原因。王娅姬自持为胜利者，处处挑衅，在她爸爸入狱后性格更是让人无法容忍，逐渐醒悟的汪迪南撕掉了艺考录取通知书，毁了一辈子的梦想。最终，走出高考考场的只有莫小天一个人，她背负了所有人的信念和理想，也只有她，才是青春的见证者。
编辑推荐
　　早安我爱
　　流年转角处终归留不住
　　再见回忆
　　旧时光里的爱恨都已泛黄
　　总有难以作出的选择，爱与梦想在天平两端，
　　总会遇见不被认可，友情难分是好是坏
　　谁来许我一世相伴，谁为谁的青春守护梦想
　　继“文字女巫”饶雪漫青春疼痛力作《左耳》后
　　超人气写手冰点燕燕倾情讲述年少时光的忧伤
　　^H小说《早安，旧时光》，用浅浅文字，拨动你柔软心弦
　　献给惜爱的你，携手缅怀一段旧时光
　　我们用力描绘青春，于时光中刻下一道道或深或浅的伤。
目录
　　(一)
　　当林染如天将神兵般挥舞着啤酒瓶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正在酒吧里
　　找人。那个熟悉的背影在距我不到一百米的地方一个拐弯钻了进来，现在却
　　再也找不到了。这种地方我从来没有来过，昏暗的灯光，嘈杂的音乐，满屋
　　子的烟味呛得我直咳嗽。周围一堆人以排山倒海之势摇头扭屁股，我小心地
　　躲闪着，可没走几步还是被人撞到，然后一个踉跄跌在一个光头男人的身上
　　。
　　那光头男人顺势搂住我，臭烘烘的嘴巴凑了过来：“小妞，你是陪我呀
　　，还是赔我衣服？”我哪见过这阵势，脑子都被吓得短路了，只顾缩着脖子
　　使劲往外挤。挣脱的时候被他扯掉了包，里面的东西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
　　我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在人们脚底下被踩来踩去，却没有办法去捡。
　　那男人的朋友呼啦啦围上来起哄，还有人趁势扯衣服揽腰，我都快吓哭
　　了，周围响起了尖锐的口哨声。
　　我紧张地喊：“汪迪南你在哪，快点出来啊！”可那该死的音乐声掩盖
　　了我的本来就不大的声音。光头男人那毛茸茸的大爪子都快伸到我衣服里去
　　了，我绝望地闭起眼睛：莫小天，你完了！
　　这时候突然听到“乒”的一声响，一个啤酒瓶在我眼前碎掉，紧接着那
　　男人光秃秃的脑袋上就绽放出了一朵漂亮的红花。
　　拽着我的爪子松开了，乱哄哄的一堆人又围上那个肥头肥脑、头顶开花
　　的男人。我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这时，林染化得像鬼一样的脸就出现在我
　　面前，她使劲拽着我的手大喊：“笨蛋，快逃啊！”
　　在逃过第十一条街，彻底摆脱了那群人之后，她才松开我的手，笑得捂
　　着肚子蹲在地上。我狼狈地抱着被扯得像咧开大嘴的书包，没好气地瞪她：
　　“有什么值得笑，看我被耍很好玩？”她抬起头时，脸上已经笑出了眼泪，
　　用手一抹，睫毛膏和蓝色眼影混在了一起，脏兮兮的更像个鬼脸了。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这个浓妆艳抹的疯子，等着她笑够了我才从口袋
　　里掏出纸巾：“你的妆花了。”她一下子收敛了笑容，迅速从包里掏出一面
　　小镜子，“哎呀”一声捂起脸，躲到一旁开始补妆。
　　我靠在一根柱子上边检查书包边看她往脸上涂抹东西。是个漂亮的女孩
　　子，浓妆掩藏着一张略显稚气的脸，原来也是个跟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但
　　我从没接触过她这样的女孩，我身边的永远都是听话，乖巧，背着沉重的书
　　包，笑起来的时候还不忘用手推推眼镜的女孩。
　　她像是不同世界的人，可是，为什么帮我呢？正胡思乱想，她又仰着精
　　致的脸站在我面前。她伸出手：“我叫林染。”
　　我皱起眉头看着她丢了一地的湿巾和她鼓囊囊的化妆包，只好也伸出手
　　来：“我叫莫小天。”
　　(二)
　　我背着书包跟着林染晃晃悠悠地走在小路上。我从来都不知道这座混凝
　　土城市中还会有如此幽雅宁静的小巷子。对于这个城市，我充满了不信任。
　　就像电影里演的一样，每个东西上都有一个日子，面包会过期，牛奶会
　　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们在这个城市，就像闷在罐头里的小人儿，而
　　罐头，也是会过期的。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
　　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呢？
　　可林染带我来的这个地方不一样，没有钢筋水泥，没有拥挤的车流，甚
　　至听不到那些嘈杂的声响，红砖绿瓦的小矮房子一排排并列着，墙壁上爬满
　　了爬山虎，阳台上垂着藤蔓，随着风轻轻摇动，像婴儿的小手，好多家住户
　　窗台上都摆着花盆，还有些屋檐下挂着鸟笼子，听得到里面有鸟儿欢快的蹦
　　跳呜叫。
　　林染跳上一个台阶踢掉鞋子，拿在手上挥舞着。她说，她以前住的地方
　　比这里还清静，那里的路是整块整块的大石头铺成的，她经常光着脚在上面
　　走。我没有说话，她的世界和我总是相差甚远，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地方
　　，我所呆的地方，除了鸟笼，还是鸟笼。
　　林染开始唱歌，她竟然在唱《国际歌》，边唱边仰着脑袋转圈，头发散
　　落开，和扎染的大摆群一起轻轻飞舞，高跟鞋被她提在手里，随着胳膊甩过
　　来甩过去，像极了翅膀。我抱着书包坐在台阶上，仰着脑袋眯起眼睛看着她
　　，太阳一圈圈把她包围起来。她微笑着说：“莫小天，你过来，我们一起飞
　　吧。”
　　莫小天，我们一起飞吧。
　　我羡慕她。小时候也曾拿着妈妈的口红眉笔涂抹过，但长大后，我从来
　　没有化过妆。我也想穿高跟鞋，想脱了鞋子光着脚丫踩在大马路上，想放肆
　　的哭，笑。但却不能。
　　我一直是个乖孩子好学生，一直都是。
　　林染的家就在这个小巷子里，靠南，最里面倒数第三家。她家外墙壁上
　　画满了儿童水粉画，有叮当猫，有米老鼠。她说那是她小学时跟着一个画画
　　004-007
《早安，旧时光》第一部分
　　内容还在处理中,请稍后重第一章莫小天（1）
　　早安，旧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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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orning,oldtime
　　莫小天：
　　如果爱情是场战争，还没开战我已经甘拜下风。
　　（一）
　　当林染如天将神兵般挥舞着啤酒瓶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正在酒吧里找人。那个熟悉的背^H小说影在距我不到一百米的地方一个拐弯钻了进来，现在却再也找不到了。这种地方我从来没有来过，昏暗的灯光，嘈杂的音乐，满屋子的烟味呛得我直咳嗽。周围一堆人以排山倒海之势摇头扭屁股，我小心地躲闪着，可没走几步还是还是被人撞到，然后一个踉跄跌在一个光头男人的身上。
　　那光头男人顺势搂住我，臭烘烘的嘴巴凑了过来：“小妞，你是陪我呀，还是赔我衣服？”我哪见过这阵仗，脑子都被吓得短路了，只顾缩着脖子使劲往外挤。挣脱的时候被他扯掉了包，里面的东西噼里啪啦的掉在地上，我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在人们脚底下被踩来踩去，却没有办法去捡。
　　那男人的朋友呼啦啦围上来起哄，还有人趁势扯衣服揽腰，我都快吓哭了，周围响起了尖锐的口哨声。
　　我紧张地喊：“汪迪南你在哪，快点出来啊！”可那该死的音乐声掩盖了我的本来就不大的声音。光头男人那毛茸茸的大爪子都快伸到我衣服里去了，我绝望地闭起眼睛：莫小天，你完了！
　　这时候突然听到“乒”的一声响，一个啤酒瓶在我眼前碎掉，紧接着那男人光秃秃的脑袋上就绽放出了一朵漂亮的红花。
　　拽着我的爪子松开了，乱哄哄的一堆人又围上那个肥头肥脑、头顶开花的男人。我不知所措的愣在那里。这时，林染化得像鬼一样的脸就出现在我面前，她使劲拽着我的手大喊：“笨蛋，快逃啊！”
　　在逃过第十一条街，彻底摆脱了那群人之后，她才松开我的手，笑得捂着肚子蹲在地上。我狼狈地抱着被扯的像咧开大嘴的书包，没好气地瞪她：“有什么值得笑，看我被耍很好玩？”她抬起头时，脸上已经笑出了眼泪，用手一抹，睫毛膏和蓝色眼影混在了一起，脏兮兮的更像个鬼脸了。
　　我不动声色的看着她，这个浓妆艳抹的疯子，等着她笑够了我才从口袋里掏出纸巾：“你的妆花了。”她一下子收敛了笑容，迅速从包里掏出一面小镜子，“哎呀”一声捂起脸，躲到一旁开始补妆。
第一章莫小天（2）
　　我靠在一根柱子上边检查书包边看她往脸上涂抹东西。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浓妆掩藏着一张略显稚气的脸，原来也是个跟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但我从没接触过她这样的女孩，我身边的永远都是听话，乖巧，背着沉重的书包，笑起来的时候还不忘用手推推眼镜的女孩。
　　她像是不同世界的人，可是，为什么帮我呢？正胡思乱想，她又仰着精致的脸站在我面前。她伸出手：“我叫林染。”
　　我皱起眉头看着她丢了一地的湿巾和她鼓囊囊的化妆包，只好也伸出手来：“我叫莫小天。”
　　（二）
　　我背着书包跟着林染晃晃悠悠地走在小路上。我从来都不知道这座混凝土城市中还会有如此幽雅宁静的小巷子。对于这个城市，我充满了不信任。
　　就像电影里演的一样，每个东西上都有一个日子，面包会过期，牛奶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们在这个城市，就像闷在罐头里的小人儿，而罐头，也是会过期的。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呢？
　　可林染带我来的这个地方不一样，没有钢筋水泥，没有拥挤的车流，甚至听不到那些嘈杂的声响，红砖绿瓦的小矮房子一排排并列着，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阳台上垂着藤蔓，随着风轻轻摇动，像婴儿的小手，好多家住户窗台上都摆着花盆，还有些屋檐下^H小说挂着鸟笼子，听得到里面有鸟儿欢快的蹦跳鸣叫。
　　林染跳上一个台阶踢掉鞋子，拿在手上挥舞着。她说，她以前住的地方比这里还清静，那里的路是整块整块的大石头铺成的，她经常光着脚在上面走。我没有说话，她的世界和我总是相差甚远，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地方，我所呆的地方，除了鸟笼，还是鸟笼。
　　林染开始唱歌，她竟然在唱《国际歌》，边唱边仰着脑袋转圈，头发散落开，和扎染的大摆群一起轻轻飞舞，高跟鞋被她提在手里，随着胳膊甩过来甩过去，像极了翅膀。我抱着书包坐在台阶上，仰着脑袋眯起眼睛看着她，太阳一圈圈把她包围起来。她微笑着说：“莫小天，你过来，我们一起飞吧。”
　　莫小天，我们一起飞吧。
　　我羡慕她。小时候也曾拿着妈妈的口红眉笔涂抹过，但长大后，我从来没有画过妆。我也想穿高跟鞋，想脱了鞋子光着脚丫踩在大马路上，想放肆的哭，笑。但却不能。
　　我一直是个乖孩子好学生，一直都是。
第一章莫小天（3）
　　林染的家就在这个小巷子里，靠南，最里面倒数第三家。她家外墙壁上画满了儿童水粉画，有叮当猫，有米老鼠。她说那是她小学时跟着一个画画的老师一起涂鸦上去的。
　　我小时候也爱画画，可从没想过在墙上涂鸦。在我的生活轨迹里，很多事情都是不被允许的。比如和他。
　　林染从脖子上取下亮晶晶的银色小项圈，把那把亮晶晶的被我以为是装饰物的小钥匙塞进了小锁里，“咔啪”一声打开了门。她狡黠地笑着晃了晃脑袋，示意我进去。
　　我从没有这样接触过陌生人，可林染却吸引着我，她让我的心无法设防。
　　我跟在她后面进了屋子，地面潮湿却不阴暗，满屋子都是老式家具，老电视，老收音机，老唱片机，我像是走进了一家追忆时光的小店。她坐在一张摇啊摇的藤椅上，左指右指：“莫小天，你随便坐。”她家里没有沙发，能坐的除了床就是木椅，木椅上涂满了暗红色的漆，刻着漂亮的黑色花纹，一圈圈缠绕着靠背蔓延上去。木椅扶手处都已经被摩挲的发着暗暗的光。我小心的坐了下去。
　　什么都是旧式的、古老的，一点也不像她这个人。斑驳的旧木柜上放着一台复古的老唱片机，黑色胶碟装进去，唱片围着圆心慢悠悠的旋转，飘出了周璇的《天涯歌女》。林染坐在藤椅上^H小说轻轻晃着，跟着唱片闭起眼睛小声的哼唱，她唱歌真的很好听。唱片机后面的墙上挂着一件大红色的旗袍，有着亮片，闪着光。墙壁上贴有年画，全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明星，整个房间似乎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我像进入了另个空间的轨道，一切在我眼里都是新奇的，包括这个从天而降的打扮得如鬼魅般的奇怪的女孩子。我有了一种探知的欲望，但当我的目光落在那个老座钟上时，我才意识到已经很晚了。我一下子站起来：“不早了，我该回家了。”
　　林染从椅子上跳起来拉住我的手送我到门口：“出了门你往北走，走到第三个交叉口再往左拐，就能看到你熟悉的马路了。”我点点头转身离开，林染靠在门边大声喊：“莫小天，你要记得，我叫林染，不许忘哦！”
　　走过第三个交叉口时，我看到了一个大大的路牌，上面写着三个字：幸福街。
第一章莫小天（4）
　　（三）
　　晚饭时我跟妈妈提到了林染，她瞪大了眼睛：“你放学不回家去酒吧干嘛？”我意识到自己说太多话了，不吭声，埋头扒饭。妈妈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我忙说我累了，放下筷子，回到自己房间。
　　她压抑的太久了，我也是。但我知道，自己一直是老师眼中的好孩子，在即将要到来的高考面前，所有人都不能容忍我犯错误。
　　拉开窗帘往下看，路灯还亮着，可是曾经在那里等待的人却早已不知去向，我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了。他像空气一样，凭空消失在我的生活里，全无征兆。电话就放在书桌旁，我使劲克制着自己不去看它，可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却总在心里左突右撞。我实在忍不住打了过去，响两声挂掉，然后再打过去，过了好久那边“喂”了一声，我一听声音赶紧挂掉。
　　这是我和汪迪南的暗号。特有的，我和他的。
　　汪迪南的爸爸腿脚不方便，只要汪迪南在家，电话就会是他接。刚才那一声“喂”不是我熟悉的声音，他不在。
　　睡觉前我又开始看《李米的猜想》。自从汪迪南消失之后，每天这个时间我都会看，每次看我都会哭。我蜷坐在床上，反扣着门，关了灯，把笔记本放在枕头上，带着耳机，看着李米穿着男式大格子衬衫，胸前挂着钥匙和手电筒，头发乱蓬蓬的，粗糙的脸上满是雀斑，她指间夹着中南海，开着出租车在白天和黑夜的城市里游荡，我看着她对那些乘客念叨：“9，38，52，69……”
　　汪迪南刚刚失踪的时候，我跟自己说，他就像方文一样，躲在暗处，时刻拿着摄像机拍我，关注我，他也在周围用这样的方式想念自己。我走路的时候会突然停下脚步，会突然躲进小巷子里观察路人，不放过每个角落，我觉得他就在附近。可每次我都会失望。
　　我每本笔记后几页都写满了李米的话，同桌尹薇看到后问我：“爱一个人，你会等多久，像李米一样，四年吗？”
　　我摇头：“只会等四天，第一天用来等待，第二天用来想念，第三天用来回忆，第四天用来忘记。”
　　可是，汪迪南，很多个四天过去了，我怎么还是没有忘记你？
　　第二天下午放学的时候，林染在学校门口等我。破洞的牛仔裤，半截的牛仔衣敞着，里面露出带着骷髅头的露脐背心，头发乱蓬蓬地，脑袋上还顶着牛仔头巾，没有化妆，但穿得比昨天还夸张。我没料到她知道我的学校^H小说，愣愣的呆在那，她一声不吭地走到我面前，手插在口袋里，歪着头冲我笑。
第一章莫小天（5）
　　尹薇笑着向她打招呼，她拍拍尹薇肩膀说：“薇儿你先回家，我有事找莫小天。”尹薇疑惑地看着我们俩：“你认识小天？”林染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少问啦，快回家吧。”尹薇有些迟疑，但看出林染并无恶意，这才捏捏我的手小声说：“小天，林染是我表姐，坏模坏样，人却挺好。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你俩好好谈吧。”没等她说完，林染就拽着我胳膊离开。
　　“你要带我去哪里？”我被她扯着，一路跌跌撞撞，“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读书？你究竟要干嘛？”
　　但她只顾大步向前，不说话，也不看我。
　　“我要回家！”我大声喊，她这才扭过头，依旧是笑嘻嘻的，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燃，一个烟圈悠悠的飘出来：“莫小天，你不是一直想找到一个人么？我帮你找到他了，汪迪南哦，女孩子要懂得感恩，不要不知好歹。”她眼睛里满是炫耀。
　　我的心开始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怎么知道我在找人？这样一个吊儿郎当的女孩子，汪迪南怎么会和她有什么瓜葛？我想要在她眼睛里找出答案，可林染只是狡黠的笑着，她把烟丢在地上，踩上去用力碾了碾：“你跟我来。”她走在前面，步子迈得很大，像个男生，我不得不一路小跑跟上去。
　　“你怎么认识汪迪南？”“他认识你吗？”“你怎么知道他在哪里？”“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他？”“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啊？”……
　　“闭嘴可以吗？”林染终于忍不住了，凶巴巴地冲我吼。
　　我赶紧点头，闭上嘴巴。我激动得都想哭了，林染，此刻你说什么都行。
　　（四）
　　林染带着我来到X大校门外，然后七扭八绕的钻进一个小胡同里。满地垃圾，污水横^H小说流，很多人把煤炉放在街道上，用砖垒砌小灶，并搭起小棚。有看门的狗看到我们闯入它的领地开始乱叫，一呼百应，整个胡同都是狗叫声，还有小孩子的哭声，杂乱的环境让我皱起了眉头。
　　林染是个魔术师，这座城市里不为人知的种种，总能在她的指引下，神奇地展现在我眼前。走了许久，林染终于停下脚步，她指了指一间小屋子，让我凑上去。
　　隔音效果不好，我很清晰地听到屋子里有人在说话，如此熟悉的声音，我张嘴想喊，却发现已经是满脸的泪水，鼻子也被堵上了。汪迪南，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用力捶门，眼泪泛滥成灾。
第一章莫小天（6）
　　门开了，眼前是汪迪南惊愕的脸，他显然决料不到会在这里见到我。
　　眼泪迷了眼睛，我扁着嘴巴鼻涕泡泡都要哭出来了。我等着他的欢呼，等着他喊我小天天，等着他过来给我擦眼泪，甚至等着他过来抱一抱安慰我一下。
　　可是汪迪南没有，堵在门口小声和我说话，甚至慌张得不敢看我的眼睛：“小天，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这时候，屋里传来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南南，是谁呀？”
　　我惊愕了。
　　林染一把推开门闯进卫生间，接着传来一个女生的尖叫声。我推开汪迪南跟了进去，那个女孩儿光着腿穿着汪迪南的大衬衫坐在马桶上，手里捧着本杂志。她看着我，我看着她，她惊慌，我不知所措。
　　紧接着，我听到“啪”的一声响，那本厚厚的杂志被扔在林染头上，林染捂着头蹲下，汪迪南闯进去的时候，那个女孩捂^H小说着脸开始嚎啕大哭，我什么也没做，她却指着我说，莫小天打我。
　　她知道我的名字。知道我的存在。
　　汪迪南闯进门的瞬间撞到了我，卫生间老式门框上的大锁硌得我生疼。这时候，林染已经站了起来，挡在我前面，汪迪南挡在那个女孩面前：“你是谁？这是我和莫小天的事，不用你来插手！”他推搡着林染，斜了我一眼，“都给我滚出去！”
　　林染把烟屁股吐在汪迪南脚边：“我是谁？管你P事？自己问问王娅姬！”
　　关于我和汪迪南再次相见的场景，我想想了无数次，可如今我像一个局外人。我像看电影一样看着这出戏，从始到终都在云里雾里。直到汪迪南大声喊“滚出去”的时候我才醒过来，拉着林染很自觉地往外“滚”。
　　亲爱的汪迪南，你看，不管什么情况，莫小天一直都这么听你的话。
　　走出大门的时候我很没出息地又扭过头朝里面看，汪迪南小心的搀着那个叫王娅姬的女孩的胳膊把她从卫生间扶了出来，她整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梨花带雨。
　　林染扯我的胳膊：“要走就走，别看了，爱情走了，尊严要留下。”
第一章莫小天（7）
　　（五）
　　林染还是走在前面，这一次不再风风火火，步子放慢了很多，还时不时地扭过头来看我。天黑了，我却不想回家。
　　走累了，我在路边的台阶上坐下：“我想歇歇。”林染去对面小店里买了两杯奶茶，递给我一杯，也坐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找汪迪南？你怎么知道他在那儿？你是谁？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她低头抽烟，脸上没有表情。“你怎么这么可怕？怎么什么事情都知道？你说呀！”我使劲摇着她的胳膊，奶茶洒了她一身，烟也从她手指缝里掉了出来，直冲冲的栽在她脚上，她被烫到了，跳起来鬼一样大叫：“莫小天，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H小说你看到你男朋友和别的女孩住在一起，你看到她光着腿穿着他的大衬衫，你看到他们那么亲密，你看到你的男朋友护着别人却根本无视你的存在，你能不疯吗？”我把所有的怨气都发在她身上，眼泪不听话的往外冒，我不停用手捂，却怎么也堵不住。
　　汪迪南，你把她搂在怀里，那么护着她，你把我撞得生疼却毫无察觉，你从始到终只把脸朝向我这边说了一句话，只有一个字，“滚”。你要我像李米一样哭得捂着嘴巴气都喘不上来，却还要强力支撑着自己说一句对不起吗？如果真的是我错了，那我可以给你说一万声对不起，但是你能告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林染慢慢蹲下，轻轻把我的头揽在她胸前小声说：“娅姬不会让他幸福的，我了解她，不会的。小天乖，不哭，汪迪南绝不会属于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哭着哭着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依旧在林染怀里。她就像个雕塑一样，挺直了身子一动也不动地抱着我。看到我抬头，才活动了一下肩膀和头，动脖子的时候轻轻皱了皱眉，显然许久没活动有些僵硬了。
　　我起身：“谢谢你。”本想邀她去我家，却最终没有开口。她笑着摇摇头，抬手揉了揉我脑袋：“有什么好谢的。赶快回去吧，要不家里要担心了。”我走出很远的时候扭过头，看到她取下头巾向我挥手，轻轻甩了甩头发。
　　不管林染从哪里来，不管她以怎样的方式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不可否认的是，这个女孩以她独特的思维和行事方式一点点地影响着我。我和她之间仿佛有条无形的线，一直在牵引，牵引我们不停朝一个方向前行，而且，无法回头。
第一章莫小天（8）
　　（六）
　　我所在的文科一班是全校最好的班级，四十人里起码有一多半能考上重点大学，每天早上我们很早起床，先围着操场跑两圈然后开始早读。
　　每天早读课，^H小说我都在替汪迪南补作业。我尽量模仿着汪迪南那种男孩子特有的字体，还好，他的字不算特别丑，总是写得很瘦，而且最后一笔划得很长，像拖出来的小尾巴。我坐在第二排中间，一边写一边偷偷看老师有没有注意到我，还得时不时大声背几句课文，装做很认真的样子。
　　这时候的汪迪南就趴在最后一排的桌子上睡觉，老师走过去时会拍他脑袋，他睡眼朦胧地等到老师走开，接着睡。
　　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每天我睡觉前拼命背书就是为了能挤出早读的时间能帮他写作业。高三很累，总是有很多写不完的作业，我写两份，却是快乐着的。可是突然有一天汪迪南消失了，所有的习惯在此之后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我假装不在意，依旧做好学生，认真听课做笔记写作业。可每个早读时间我都发现无事可做，因为该背的书我都在前一天晚上背好了。我总是习惯性的扭过头，然后会意识到，最后一排已经没有我熟悉的笑容了。
　　汪迪南彻底消失了，在高三开学第三十天的时候，他像空气一样从教室里蒸发。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儿，他谁也没告诉，包括我。老师们已经习惯了有学生在高考前离开学校，汪迪南这种不能提高升学率的学生，班主任们根本就不会在乎。
　　只有高一的美术老师来教室找过他--汪迪南进这所重点高中是美术生的身份。
　　从高一开始，每天下午最后一节数学辅导课他就在美术老师的画室里消磨时间。从高二开始，我就不断的找各种借口不再上那节数学辅导课，陪着汪迪南呆在画室，一呆就是两三个小时。他画画，我塞着耳机趴在角落的桌子上，拿着厚厚的试题集安静地写，不打扰他。
　　美术老师特别喜欢他，就像文化课老师们喜欢我一样。
　　他对每个学生都是笑眯眯的，也只有他知道我和汪迪南的关系。在这所重点高中，早恋是决不被老师认可的，一旦被他们知道，我的好学生乖孩子的待遇也就会随之结束。但美术老师却一直为我们保守着秘密。
　　最后一次见汪迪南是高三的第一次月考。
第一章莫小天（9）
　　老师们在贴好考号后就锁上门离开了。汪迪南从清理卫生的阿姨那里讨来了钥匙，带着他最好的朋友秦朗偷偷溜进考场，把一些座号撕下来又重新排了顺次贴好，有撕不下来的，他俩干脆把桌子给换掉。
　　这样，汪迪南的考号在我后面，秦朗的在他后面。
　　“看啊，我们三个像糖葫芦一样被串起来了。”汪迪南拍着桌子笑，又对着秦朗说：“放心吧，小天一定会给我传答案，我做多少就给你抄多少，不用担心啦！”秦朗乐不可支：“^H小说小天，这次我们就全靠你啦。”
　　我不喜欢作弊，却还是点了点头。
　　第一场是语文，我把选择题和文言文题的答案写在一起，趁老师不注意从桌子底下塞给了汪迪南。他接纸条的时候轻轻掐了我的小指，我吓了一跳，赶紧坐正了身体，后面传来他轻轻的笑声。我心虚地抬头看了监考老师一眼，没人注意到我。
　　收卷子的时候我听到汪迪南问秦朗怎么样，秦朗说有了选择和古文的答案，其它的都没问题了。这两个男生都不喜欢背书，也最头疼文言文。汪迪南“嘿嘿”地笑着把手搭在我肩头，他说我家小天天最聪明了。
　　下午数学，题量很大，从开考我就不停地写，到最后半小时，我还有三道题目没有做。汪迪南先是在我背后唉声叹气，后来实在忍不住了，轻轻踢我椅子：“小天，写完了么？赶快给我传答案。”老师轻咳一声，不满地看着他。
　　我抽出草稿纸，撕下一个小角，写上选择和填空题的答案，再在背面写上两个最简单的大题答案。我算了算，这些题目全答上差不多就能及格了。我碰了碰他课桌，从桌子下面把答案塞给了他。只剩十分钟时，监考老师提醒大家别忘记写名字和考号。秦朗急了，不停地踢汪迪南的凳子：“快点抄啊。”他声音有点大，以至于引起我前面同学的不满，扭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在汪迪南从桌子下给秦朗递纸条的时候被老师抓到了。那场考试是高二的年级主任监考，他很得意地说：“我都盯你快半小时了。”我弓起身子把头埋得很低，手心开始出汗，那纸条上是我的字体，而且那纸条是从学校统一发的草稿纸上撕下来的，老师一看周围人的草稿纸就能知道纸条是从我这里传过去的，会被记过的。
　　我弓着身子趴在书桌上不敢动，突然听到后面同学的惊呼，我扭过头。原来在老师打开纸条的一瞬间，汪迪南抢过纸条塞进嘴里，吃了。
第一章莫小天（10）
　　监考老师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大呼：“反了反了，现在的学生这样跟老师作对，简直反了！”强壮的大胡子男已经顾不得其他学生，拎着汪迪南的衣领要送他去教导处，秦朗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我愣愣地看着汪迪南经过我身边，他没有看我一眼。
　　可就在走出教室门的瞬间，他突然回过头，张开双臂微笑着对我挥了挥手，我的眼泪扑沓沓掉了下来。
　　从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汪迪南。
　　（七）
　　我到过林染的学校。
　　那天月考结束后休息半天，我去最大的书城买书，公交车经过她的学校。那是一所职业学校，老师们经常说起，无非就是那里的学生如何叛逆，如何惹是生非，每天都有人打架，经常会有流血事件发生，种种例子说完之后还要强调，“人家那些学生毕业之后就要进入社会，和你们不一样，要坚决划清界限。”句句咬牙切齿，学习好得大多神色凝重，但大多同学不以为然。
　　那里这一切本与我无关，可由于林染，我突然就有了想进去看看的冲动。因为她对我来说，始终是个谜。
　　经过门卫室的时^H小说候我稍稍有点心虚，可门卫根本看都不看我一眼，这和重点高中真的是不一样，我们进校门要查校徽或做登记，不到放学时间想出校门必须拿到班主任的签字，假条上还要写清楚请假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一一登记后还要家长事后打过来电话核实。可林染的学校不同，门卫仿佛只是在忙自己的事情。
　　学校不大，草坪、绿荫小道特别多，很多女孩子坐在草坪上，裙子大大的群摆铺展开，像花朵一样绽放。
　　我对这所学校越来越感兴趣，这和老师们的描述并不吻合，不像老师说的那样什么都乱七八糟，和我所在的高中更有着截然不同的感觉。
　　重点高中总会有很多匪夷所思的规定，女生不许化妆，不许穿膝盖以上的裙子，男生不许打耳洞，不许留长发，不许染头发，甚至不许男女生坐同桌。我就曾经看到一次，升旗时教导主任看到一个头发过长的男生，据说半小时后那学生的家长已经坐在教务处了。
　　而这里，穿着各种漂亮衣服化着淡妆的女生像蝴蝶一样从我身边掠过，戴着耳钉穿着滑板裤的男生抱着篮球从我身边走过，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灿烂的笑容。应该让我们学校那些被高考折磨得苦大仇深的学生都过来看看，这才是青春呐！
第一章莫小天（11）
　　我又想起初见林染那天，她拎着高跟鞋唱着《国际歌》光着脚转啊转，唱啊唱。她真的就应该属于这里。
　　重点高中的教学楼总是追求气势，还要用那种沉闷的字体写上校训。而这所学校的教学主楼形状和设计都很别致，说不出的亲切。我站在楼前眯起眼睛往上看，暖暖的阳光照在玻璃上映射出明亮的光彩。不像老师们说的打架流血的地方，相反，倒是有着各种各样的小清新。正遐想间，有人拍我肩膀，“莫小天！”我惊喜地扭过头，却愣住了。
　　秦朗站在我背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你怎么跑到这来了？”秦朗揉我的头发。
　　这个动作又让我想起了汪迪南，这是他跟汪迪南学来的习惯，只是汪迪南却总是呵斥他，说“小天的头发只有我可以揉”。我假装若无其事的看着他，其实总感觉他是早就知道汪迪南的下落，但以前问他他从不说。我开门见山：“秦朗，你和汪迪南关系那么好，王娅姬你应该认识吧？”
　　他一震：“你知道娅姬？”看着他的表情，我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我知道你们关系好，他为什么不辞^H小说而别？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他现在为什么和王娅姬在一起？你一定知道的，告诉我好不好？”
　　他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见过他们了，在他和王娅姬租的小屋里，你也知道王娅姬的，对不对？”秦朗表情更诧异了。他越这样我越生气：“汪迪南走了之后，他可能会出现的每个场所我去找过，不管有多远，不管有多危险。你明知道我找他这么久，明知道我找得有多辛苦，为什么还要瞒着我、敷衍我、撒谎骗我？秦朗，我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是汪迪南让你帮他隐瞒的，对不对？”
　　秦朗瞠目结舌，结结巴巴缩着身子想要逃跑：“你别多想，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终于控制不住，开始求他告诉我真相。这是我第一次在除了汪迪南之外的男生面前哭，我知道自己的表现糟糕极了，但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秦朗拍拍我肩膀：“别想太多了，好好学习吧，快要高考了。”在我回过神前他转过身，想离开却又犹豫着，最后他说：“真的，小天，一定好好学习，多为自己想想有些人，值不值得。”说完就走了，他还是什么都没告诉我。
第一章莫小天（12）
　　又剩下我自己，刚刚的好心情都没有了。记得林染跟我说过她的教室在三楼，看样子现在应该是课外活动时间，教室里的人并不多，林染也不在。教室后面有本花名册，每个名字下面都有照片，上面有每次考试的成绩，我从最前面找，跳过了很多人以后，我在倒数第三个看到了林染的名字和她的微笑。
　　突然想到了一种植物，向日葵。
　　林染真的很像一棵向日葵，只要有太阳，就会灿烂地笑，似乎没有任何烦恼。她总是轻轻皱起小鼻子，把眼睛弯成一个小月亮。
　　“同学你找谁？”
　　“请问，林染在吗？”
　　“她每天下午只上前两节课，不到四点就离开学校了。”
　　我深深吁了口气，道谢，离开。
　　（八）
　　其实从遇到秦朗的时候我就开始犹豫着还要不要找林染，我心里关于汪迪南的秘密也只有找她诉说，但我不想这个样子去见她，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的脆弱。
　　林染的学校不大，我很轻易就逛了一大圈。有情侣手拉手从我身边走过，我甚至看到草坪上有人在亲吻。我还是羡慕。
　　如果我叛逆，如果我乖张，如果我可以不顾一切的像他们一样追求我的小感^H小说情我的小幸福，那汪迪南是不是就不会离开？那我和汪迪南又该是怎样的结局呢？
　　我忘记去买书了。从林染的学校出来我就不停的在胡思乱想，坐过了两站路才记起来今天出门的本来目的。但太晚了，我也不想再拐回去，车上人很多，我拽着扶手摇摇晃晃地站着，差点睡着。
　　也许，我太累了。
　　妈妈没回来，她给我留了纸条，让我去找爸爸要生活费。她是个内心骄傲的女人，刚离婚时她带着我搬了出来，信誓旦旦地要独自将我抚养成人，但自从单位效益不好后，拮据的生活让她同意了让爸爸每月支付我生活费。
第一章莫小天（13）
　　可我一点都不领情。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自己跟妈妈是一家人，爸爸和别人是另一家人。我在妈妈的家中没有家的感觉，在爸爸的家里又像是做客。
　　回到曾经熟悉的家，陌生的感觉。
　　开门的女子比妈妈年轻、漂亮，说话细声细气的，但我对她丝毫没有好感，她和我想象中的第三者并无两样，尖脸，大眼，眼线很长，长发，长腿，会打扮，任何场合看到她都是光鲜可人，说话轻柔如微风拂过。
　　唯一不同的是，她并不年轻。儿子已经十二岁了，和我同校，初中部二年级。
　　有一次我和汪迪南一起在一家新开的餐厅吃饭，那时候爸妈还没有离婚，没想到竟遇到了爸爸。他和我们坐得很近，背对着我们这桌，但我能看得清他对面那女人的表情和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
　　我去卫生间的时候绕道过去，从他们旁边经过，和他目光相遇的瞬间，我装做不认识，他低下了头。但我终究还是忍不住，吃完饭离开的时候，我甩开了汪迪南拉着我的手。
　　爸爸和我开了次秘密会议，他一直强调他和那阿姨是去谈工作。我撇嘴：“爸，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然后，他问到了和我同坐一桌吃饭的汪迪南，我自知理亏，不再说话。
　　最后爸爸和我谈了条件，餐厅里的事情我不告诉妈妈，我的事他也不再追究，我们都为对方保密，前提是他离开那个阿姨，我也不再和汪迪南在一起。
　　我答应了，尽管最后我没做到。
　　爸爸同样没做到。
　　之后我才知道妈妈一直知道这个女人的存在，但她一直以为爸爸只是在外面玩玩，累了就会回心转意，就会回家。她隐忍着操持整个家，当爸爸把离婚协议寄回家的时候，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然而已经晚了。
　　看到那张协议书时，我义愤填膺地拉着妈妈说要去找那女的，妈妈挣脱了我，把离婚协议书仔细叠好收起来，进了厨房开始给我做晚饭。
　　自始至终她只说了一句话：“自己的男人都没管好^H小说，还去找谁啊？”我顿时无语。
第一章莫小天（14）
　　我开始后悔和爸爸谈成的那个协议，如果她在发现倪端的时候就把爸爸看好，或者是我发现爸爸和阿姨在一起的时^H小说候，直接在三个人面前挑明，爸爸会不会有所顾忌，结局会不会改变？
　　（九）
　　在我和妈妈搬走的第三天，那个女人就住了进去，带着那个十二岁的男孩子。
　　爸爸没在家，只有那个女人和那个男孩子在。我就坐在沙发上等爸爸，每个月都会来要生活费，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那女人示好地叫我小天，欢天喜地地拉过那孩子：“小超，过来陪姐姐说说话。”那个叫李超的男孩子很是害羞和期待，怯怯的喊了声姐姐后，坐在了沙发的一角。
　　我在另个角上肆无忌惮地看着他，他有细长的胳膊和腿，只有十二岁，但个子已经比我还高了。简单的T恤，浅蓝色牛仔裤，白色板鞋。看得出，在学校肯定是个挺招人喜欢的小男孩，但我不喜欢，他过于清秀，特别是那双长着长睫毛、比女孩子还水灵的眼睛，像他妈妈。
　　正在这时，爸爸回来了。
　　其实爸爸一直对我很好，在我怀疑妈妈进入更年期的那段时间，我们不想听妈妈唠叨，吃完饭爸爸就会喊我一起心照不宣的出门“散步”。回来后他一头扎在电视前，我则坐书桌前作业，不让任何人打扰我。
　　更年期时的婚姻是容易破裂的，这就是我自以为是地得出的结论。
　　我把结论给爸爸说的时候他说“你不懂。”给妈妈说的时候，她白了我一眼：“离开我他是不会幸福的。”我不愿给她讲爸爸现在其实很幸福也很快乐。我妈妈不像面前这个女人，她总是过于自信。
　　有些事情不是我说懂就懂的，比如，感情。再比如，汪迪南莫名其妙的离开。
　　我还没说话，李超就站起来喊了声爸爸，走过去帮他把包取了下来。爸爸摸了他脑袋，说了句乖儿子，然后才扭过头看到蜷缩在沙发上的我。
　　我瞪着忙碌的李超，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怒火。
第一章莫小天（15）
　　爸爸问我学习如何，问妈妈心情怎么样，问生活状况，我都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那个男孩很安静的坐在旁边看电视，除了喘气，不出任何声音。有他在，我无法开口问爸爸要钱，我怕他当着李超的面拿出一摞钞票数给我，我丢不起^H小说这个人。
　　我一边和爸爸说话一边看他，再看他。直到他发现我的目光，觉得不妥，说要回房写作业的时候，我才轻轻吁了口气。
　　钱拿到我也该走了。临走前我去了李超的房间，那个房间原本是我的，但粉色系窗帘，彩色书架已经不见了，我住了那么多年的五彩缤纷的小卧室变成了蓝色为基调的男生房间。我最喜欢的书架上杂乱无章的摆放着复习资料和奥特曼、扭蛋之类的玩具。
　　李超看到我看着那排扭蛋发呆，就把一整排都拿下来：“姐，你想玩了拿回去，还有这个，爸说你喜欢看电影，看起来方便些。”他递过来一个PSP。拿在手里，我随口问了句：“谁送你的？”“生日的时候咱爸送的。”我把PSP扔在他床上，同事扔给他三个字：“不稀罕。”说完扭头就走，也不去给那个女人打招呼，直接离开。
　　咱爸？拿我爸送你的东西来讨好我？真是好笑。
　　（十）
　　早上迟到了。晚上写完作业复习完功课已经十一点了，又看了一个多小时的电影，一直折腾到凌晨一点才睡着。闹铃响后我习惯性的按掉又睡了，妈妈回姥姥家，没有人再一次次的喊我起床，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自从爸爸离开家后，我们的生活就乱成了一团。
　　第一节是数学课，老师已经写了满满一黑板的习题，我站在门口喊报告。走向座位时，我习惯性地朝后面看去，突然发现汪迪南坐在最后一排靠着墙，他低着头，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却清晰地看到他旁边坐着王娅姬，正伸长脖子挑衅地看着我。
　　汪迪南回学校了，带着王娅姬。
　　我呆立在走道上，全班死一样寂静。
　　数学老师轻咳两声，我缓过神，坐下，想扭头再看看却又没有勇气。我觉得一切就像是幻觉，但周围传来的窃窃私语声，它们提示我，那是真的。
第一章莫小天（16）
　　整整一节课我如坐针毡，不时地想回头往后看，数学老师让我起来念答案时我才发现桌上连课本都没放。同桌尹薇把数学书推到我面前，使劲比划：“这里，这个题。”但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不知道老师在讲什么，更想不出答案。我就那样呆站着，全班同学又在看我，议论声更大了。接着我就听到数学老师说：“坐下，上课要好好听讲，不要走神，离高考不远了，自己要多操心。”我羞愧的低下头，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被老师批评过了。后面传来了陌生的笑声，很放肆，是王娅姬。
　　我趴在桌上不肯抬头。
　　尹薇推着我的脑袋让我坐起来：“好戏不能总让别人演，我也给你来一出。”她从我胳膊下抽出她的数学书，趁老师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一扬手甩了出去，后面传来了王娅姬的尖叫。
　　尹薇笑着拍我脑袋炫耀：“我扔的准吧？飞镖没瞎练吧？赶紧崇拜我一下，膨胀我的虚荣心吧，嘿嘿，放心吧姐们，汪迪南罩不住她的！”
　　尹薇这点和林染很像，脾气很冲。对很多事情，她只要是不服气，就会斜着眼睛看，逼急了还会说满口的脏话。不过她对我很好，我们坐同桌已经快两年了，每次调动座位，她总是抱着书包黏着我。我帮她补习数学和英语，考试前帮她整理笔记，她的个性恐怕不及林染那么强，但在这所^H小说重点高中却已经是太凸显了，甚至有点格格不入。
　　王娅姬唧唧哇哇一阵乱叫，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张口就骂。不到五分钟我们三个就站在了班主任办公室。
　　尹薇和王娅姬受到了严厉批评。
　　“她刚来就欺负咱班同学，把其它学校的不正校风带过来，还以为我们好欺负！”尹薇很不服气。班主任对王娅姬也很不满：“我知道你是跟汪迪南一起过来的，虽然是新生，但到了我们学校，就要遵从校纪校规。虽然你有个教授爸爸，但未来的路是自己走的，不要什么事都靠父母……”毕业班老师要开会，班主任没说多久就被叫走了。
　　回到教室，我借着往后排传笔记的机会看了汪迪南一眼，王娅姬正趴在他怀里，肩膀一抖一抖地像在哭。他对着她耳朵小声说话，抬起头看到我，没有任何表情又低下头，然后胳膊一环把王娅姬圈在里面。
第一章莫小天（17）
　　这是我们这所重点高中从来没有过场景，汪迪南，你是本色出演呢，还是在做给谁看？
　　（十一）
　　课间操的时候，我站在队伍中间魂不守舍的动作着。美术老师过来找到了汪迪南，还笑着和王娅姬握了握手，然后他们三个一起离开了队伍。经过我身边的时候美术老师突然停下来，歪着头对我笑：“嗨，小天。”我冲他笑了笑，受宠若惊：“嗨。”
　　原来还有人记得我。
　　汪迪南的一幅画得了全省学^H小说生组第一名，他拿着荣誉证书和奖品回教室的时候，王娅姬挺着胸骄傲地站在讲台上对大家说晚上请吃饭，一是给汪迪南庆祝，另一方面，就算是她融入这个大集体的见面礼。
　　教室后面有男生有人开始欢呼。
　　“这个马屁拍得可真够响啊。”尹薇整理书桌，故意把课本摔得噼里啪啦响。
　　“谁不乐意可以不去，不是每个人我都欢迎。”王娅姬装作一脸不屑，强撑着给自己挽回面子。
　　同学们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俩。
　　高三一班从来没过这种尖酸刻薄的场面。以前只有个没事爱咋呼的尹薇，虽然有时候太闹腾会惹同学厌，可她对大家都很好，属于别人对她一分好她巴不得还人家十分的那种。但现在来了王娅姬，整个教室都热闹了。
　　其实我知道，很多同学课余无聊时都在观察我、汪迪南、王娅姬，也在观察尹薇，秦朗跟我说过，有人打赌，我和王娅姬之间，胜者是王娅姬，王娅姬和尹薇之间，胜者是尹薇。
　　在所有人眼里，我都是弱者。手无缚鸡之力，不能争吵，不能抢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还要捂上眼睛，装作对什么都视而不见。
　　那天下午放学时同学们都没走，热闹气氛空前膨胀。我一个人在收拾课本，尹薇提前走了，林染给她打电话找她。她走的时候，我特地叮咛她不能把王娅姬找茬的事给林染说，我不想惹出更多乱子，她犹豫了一会儿，显然是不情愿，但还是点头离开了。
第一章莫小天（18）
　　之后，汪迪南终于发话了，他站在最后一排大声说：“同学们都不要提前走，我和娅姬请客！”又有几个人开始起哄。我特别不自在，赶快收拾东西想要改变主意追上尹薇和她还要林染在一起，越着急越忙乱，笔袋掉了，哗啦啦洒了一地^H小说。
　　王娅姬走过来帮我拣，她眉飞色舞地看着我，特有诚意的说：“莫小天，我和南南邀请你去，可以么？”她蹲着身子，头发挡住了半张脸，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正在犹豫怎么回答，她突然扭过头小声说了句：“莫小天，没有人能从我手里拿走什么，汪迪南不爱你了，你还是知趣点吧，林染不可能一直帮你，更不要狗仗人势，以为有了靠山就有了胜算的把握。”我一个冷战。
　　王娅姬站起身，又笑眯眯地扭过头：“南南，咱们也请小天去吧，尽管你抛弃了她，可她毕竟和你好过呀，好较弱好可怜哟，你不要对她那么无情嘛。”这话可真狠，尖锐的声音刺激着我的耳膜。
　　“随便她。”汪迪南看都没看我一眼。我恨死他这副表情了，自从他回校后，除了得奖，其它时候他都是这副苦瓜般弱智的并自以为是的表情。
　　我才不稀罕你们请客，我才不在意你们出现在我面前，我才不要把我的脸放在地上被王娅姬踩扁。
　　我抱着书包飞快地逃离。身后教室里一片静寂。
　　公交车上人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全涌上来，我开始烦躁。我把座位让给一个抱小孩的阿姨，那孩子坐在怀里眨巴着眼睛看我，口齿不清地跟着妈妈说：“谢谢姐姐。”我抱抱他，心情稍微好了点。
　　我转车去了林染曾经带我去过的地方，那是汪迪南和王娅姬一起租的小房子，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们在一起的地方。我沿着小胡同绕了很多路才来到那间小房子前，我现在还能清晰的回忆起汪迪南那天看到我的眼神，以及王娅姬光着腿穿着他大大的衬衫披着蓬乱的头发的样子。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里，似乎在这里我能找到整个事件始末的答案，但是没有。我孤零零的站在门前，满眼都是他们亲密的样子。
　　现在，他们就在我所在的教室里，一扭头就能看到他俩，随时随地都能听到王娅姬娇滴滴的声音和直射过来的我躲避不及的挑衅的眼神。
　　我怔怔的看着这个小屋子，耳边又想起那天林染的话，爱情走了，尊严要留下。可是王娅姬，你何必这样咄咄逼人呢？你喜欢，我给你便是了。
　　如果这是场战争，还没开战我已经甘拜下风。
第一章莫小天（19）
　　（十二）
　　课间操后我先去了厕所，又独自在操场上站着，过了好一会儿，快上课了，我才回去。我对教室已经完全没了平日的感觉，已经成了我内^H小说心拒绝的地方。全班人都在大声笑着讨论什么，我一进去便悄然无声，王娅姬站在最后一排很得意地看着我笑。
　　原来她把我曾经给汪迪南写的信全都贴在了教室后面的黑板上，满满一黑板，包括一些上课传的小纸条，旁边用粉笔写着大大的“莫小天和汪迪南！”
　　时间静止了。
　　我冲到最后一排，开始撕那些花花绿绿的信纸，还有小心折叠过的便条纸，其中还有几页是我从日记本上撕下来的日记。那是女孩子心底最隐私的秘密，那是我小心的从不对任何讲的心情。但现在，它们却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展示并贴上标签。
　　满黑板都是，我从来不知道汪迪南我俩通过那么多张纸条，写过那么多张信，我不停地从黑板上扯它们下来，够不到的甚至爬到桌子上去抓，尖叫着，兽一样疯狂。
　　王娅姬退后几步站得远远地看着，抱着胳膊，嘴角泛出一丝胜利者的微笑。我从没想到王娅姬有这么强的战斗力。我一点点退缩，她却一步步紧追不舍。她到底想怎样？
　　我真的有点发疯了，我把所有的纸条撕得粉碎，劈头盖脸地朝王娅姬洒去，那么多碎纸屑从半空中落下，我从缝隙里看到王娅姬笑到扭曲的脸，看到全班同学惊谔的神情，眼泪一下子无法控制的流了出来。
　　趁老师还没来，我冲了出去。拐角处撞到了抱着教案上楼的英语老师，她说“小天，你这次英语又考全年级第一……”眼泪吧嗒吧嗒落在她递给我的卷子上。英语老师吓坏了，连声问我怎么了，我什么都不说只是摇头。
　　这样的事情要我怎么说呢？难道要我说王娅姬抢了我男朋友么？
　　好脾气的英语老师把我拽回教室里。
　　全班同学都在看我，我无措地站着。汪迪南正拿着扫帚在扫后面的纸屑，抬头看到我又看看王娅姬，耸了耸肩膀。他女朋友在边上得意地看着我笑。
第一章莫小天（20）
　　我回座位上，尹薇的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她请假回家已经两天了。我找出她的课本也摊在桌子上，这样我会好受一点，我希望这时候有人能陪着我，哪怕只是一件小小的熟悉的东西也好。
　　汪迪南把纸屑已经收拾好了，我不知道他收拾它们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他说过，那是他曾经珍爱的东西，那是喜欢他的女孩的全部心情。但他却无所谓的把它们交给了另一个女孩，让它们成为了匕首，成为了武器。
　　我从作业本上撕下一张纸，在上面写着：“汪迪南，你哑巴了么？我什么都没做，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看着两个女生为你闹得不可开交，这就是你一个男生的骄傲么？”
　　我传了过去，纸条放在后面女生手心上的时候她诧异地看着我，眼睛里写着同情。我尴尬地扭过头去。纸条飞向汪迪南，整整一节课我都在等回信，整整一节课都没有回信。
　　（十三）
　　下课铃刚一响，老师前脚刚离开教室，王娅姬后脚就跑到我面前，拿着那团已经皱巴巴的纸摔在我脸上：“莫小天你死心了吧，不要传纸条过来哭诉你的可怜，汪迪南是不会再理你了！”
　　班级很安静，没有人来制止，汪迪南更不会。在这短短几天，我已经成为全班同学瞩目的焦点，小小的骄傲一点点被磨损，我的自尊变得一文不值。
　　纸团从我脸上反弹到地上，她弯下腰捡起又一次扔在我脸上。看着王娅姬不可一世的张扬，我竟没有一点反驳的力气。
　　汪迪南依旧在旁边面无表情的看着^H小说，一切都似乎与他全无关系，我猛地站起身，王娅姬连忙后退了一步。我大口喘着气，面对王娅姬，却盯着汪迪南的眼睛：“对不起。”
　　王娅姬有点疑惑，她怔怔的看着我：“你说什么？”
　　“我说，对不起。”我坐下，依旧看着汪迪南，强忍着委屈。
　　“娅姬，过来。”汪迪南喊她，笑眯眯的，特别温柔。我抑制着愤怒，克制着想要骂人的情绪。王娅姬微笑着靠近我耳朵：“我接受你的对不起，但是你要彻底离开汪迪南，现在他是我的，没人能从我手里抢走他。”
第一章莫小天（21）
　　“王娅姬，你听好了，我从来没想过和你抢任何一样东西，有些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我不追求，也不想旧事重提，不属于我的，送都不要，何况去争，去夺，有些东西不值得，而且我也不屑。”王娅姬只是笑，扭着小腰回到最后一排，抱着汪迪南的脖子“吧唧”亲了一口，得意地瞧向我这边。
　　如果我是个会骂人的女孩，这时我一定控制不住破口大骂。我爱哭，但如果我是个喜欢当众哭的女孩，这时候一定哭得天昏地暗，但我告诉自己，莫小天，你什么都不能。你不能哭，不能骂，不能示弱，不能有任何表现。汪迪南在看着你，王娅姬在看着你，所有人都在看着你。
　　我拼命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仰起头，咬着嘴唇，逼自己不要把眼泪流出来。汪迪南还坐在后面，无动于衷，沉默无声，就像一个木头人。
　　再也控制不住，闭起眼，眼泪夺眶而出。眼前突然出现了李米，她跟在方文的后面，一路哭泣着要他告诉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她绝望地背那些编好号的信，每一封。那些毫不起眼的句子从她的嘴里念出来能让人一瞬间泪流满面，她要看过多少遍，才可以倒背如流到那种程度。
　　如果我说，汪迪南两年前给我的第一封信，我也可以倒背如流，会有人相信吗？在我心里，不光是信，任何跟爱情有关的记忆，都应该是过目不忘的^H小说。
　　可他忘记了。不管是不是故意，他真的已经不记得了。他不会记得自己曾经说过，莫小天，我会永远爱你，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守着你，保护你。
　　李米在我脑海里泪如泉涌地对方文说，对不起，如果是我爱错了，那我给你说一声对不起。从来没有一部电影每个情节都让我如此刻骨铭心。
　　汪迪南，对不起，如果是我爱错了，那我也跟你说一声，对不起，请你放过我。
　　求求你。
　　（十四）
　　李超来找我了。
　　初中部到高中部走路只用几分钟，我从来没去找过他，他却不在乎我是不是讨厌，经常来喊我周末回去吃饭。不管大小节日他总会拿零花钱给我买东西。俊秀的男孩总会引起同学们的注意，那些女孩们眼中满是羡慕，莫小天你真幸福，有这么个帅气的弟弟。
　　也有初中部的小妹妹过来找我，喊我姐姐，特稚气，特腻乎。她们毫不避讳的说喜欢李超，有时会送我些巧克力啊果冻啊什么的，我不收，她们总会塞到我手里便跑，有时是一两个，有时是一两群。
第一章莫小天（22）
　　李超看到我哭红的眼睛，冲进来问我怎么回事儿，问是谁欺负我了。没有人吭声，再问时，王娅姬在后面笑：“哎哟，小英雄要救美了。”李超指着她，姐，是不是她？我摇摇头。王娅姬却笑得天花乱坠：“是我，怎么着，你还真想救美啊……”话没落音，清脆的一声响，李超一巴掌抽在王娅姬脸上：“我从不打女人，但不包括贱人。”
　　我愣住了，全班同学都愣住了。李超说完后直接拉着我穿过目瞪口呆的同学走出教室，全然不顾王娅姬在后面惊天地泣鬼神的叫声。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有这么个弟弟是件如此快乐的一件事。
　　出了校门，秦朗也跟了出来，李超我们三个一起旷课了。
　　在学校附近的奶茶店里，我们三个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谁都不开口。过了许久，秦朗和李超开始了自我介绍，这时我才知道李超有个小名叫多多。秦朗对自己的介绍就是，莫小天前男友的好朋友，不过现在投明弃暗。听到“前男友”三个字，我本来耷拉着的脸顿时不自然起来，差点把奶茶给吐出来。
　　他俩一直在聊，秦朗征求了我的意见后，从我和汪迪南的开始一直给李超讲下去。自己的故事从别人嘴巴里讲出来，总是那么没有故事性可言。校园里的小感情一向如此，情节再波折，故事再动人，也无非就这三个主题：单恋，相恋，失恋。我悲凉的故事成就了他俩的友谊。
　　其实，秦朗是个很不错的男孩子，成绩不错，相貌不错，待人也随和。他高一进班级第一个同桌就是汪迪南，从此便奠定了他们之间的紧密关系，直到我的加入。
　　听完故事，秦朗安慰愤怒的李超，我看着这个曾经让我很讨厌的弟弟。我让他给家里买过各种花，以为这样，花粉过敏的爸爸就会讨厌他。我给那些追他的女孩讲从他妈妈那里听来的他小时候的糗事儿，他被大公鸡啄得满院子跑，都已经上幼儿园了还经常尿床……可他从来没有厌恶过我，从来没有因为我对他做的这些过份的事情而离开我。
　　放学时间到了，我们也分道扬镳各自回家。我拒绝了李超的邀请，我自己的卧室是现在唯一觉得温暖又安全的地方。我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只想睡觉，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看到很多人在奔跑，我蹲在人群中仰着头看他们，每个人都变得很大，我在别人脚下就像只蚂蚁一样。我看到很多同学，我大声喊他们，^H小说却没有一个人能听到我的声音，一双双大脚从我身边掠过，头顶出现一个个阴影，脚的影子，大的小的，黑压压一片，我尖叫着跑开。我看到尹薇、林染、秦朗还有李超，他们像变形金刚一样咔嚓咔嚓走过来，一排铜墙一样挡在我面前：“谁也不许欺负莫小天！”然后他们开始打，火光四溅，有一缕冒着烟在我身边爆炸，然后我就醒过来了。
第一章莫小天（23）
　　满身都是汗，妈妈趴在床边拿毛巾不停地擦我脑袋：“小天不怕，醒醒啊”。我推开她的手，很虚弱地回她：“我没事。”
　　（十五）
　　尹薇回学校了。
　　上课的时候她扯着我的胳膊要我帮她补这几天的作业，准确来说是要抄我作业，我点点头，从书包里把作业本扯出来一声不吭地放在她桌子上。
　　李超总会在中午放学时来到教室门口等我。这几天来找我的低年级学妹特别多，因为我对李超态度的转变直接影响到了我对那些女生们的态度，她们也觉得和自己喜欢的男孩的姐姐相处好对自己更有好处。
　　中午不再去学校食堂吃饭，我俩到学校门口卖米粉的地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我在米粉里加很多辣椒，辣到眼泪都流下来的时候又放很多醋进去，旁边放着冰可乐，一边吃饭一边咕嘟咕嘟的灌。李超知道我胃不好，劝又劝不住，只好一个劲儿说，姐，你要好好疼爱自己，别伤心又伤身体。
　　中午吃过饭，我就回教室摊开作业本摊开习题资料，摆满一桌子，一头扎进去写个天昏地暗。可是我的成绩却下降了，数学测试我竟然没写完就交了卷子。数学老师上课时又“莫小天呀莫小天”地开始长篇大论，我把卷子捏成一小团紧紧地握在手里。
　　林染来找尹薇，她们出去聊了一节课，然后回到教室。我有点紧张，我感觉的到她们聊得和我有关，正想问问尹薇，英语老师来找我，^H小说等我回来的时候，她们又不见了，一起消失的还有王娅姬。
　　整整一下午她们都没有回来，一直到放学。
　　后面的同学都在说汪迪南找不到王娅姬了，打她电话一直关机，我打尹薇电话，也是不在服务区。尹薇的书包和课本都还在桌子上没拿走，放学的时候我坐在座位上，汪迪南也没走。我在等尹薇，他在等王娅姬。我能感受到他在背后看我，但我却一直不回头。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
　　最后我听到后门“咚”的一声响，脚步声由近及远渐渐消失。扭过头，偌大的教室只剩下我一个人，又坐了好久，天都黑了，实在等不到，我才离开。
　　回家途中我去了趟网吧，和妈妈一起搬家的时候我拿走了我的宝贝电脑，可狭小的空间和拮据的生活并无法完全发挥它的价值，一直没再上网了，里面只有很多尹薇拿U盘拷给我的电影和电子书。
第一章莫小天（24）
　　尹薇应该会在Q上，她喜欢上网，喜欢聊天喜欢玩游戏。
　　我对着她灰色的图象用视频弹了很多次终于选择放弃，如果她隐身玩游戏，只要看到我在和她说话一定会退出来找我。
　　下线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想起了我很久不曾打开的邮箱。以前周末的时候我被妈妈逼迫在家学习不能出去，电脑也被卸掉了QQ，但还能上网查资料，我和汪迪南的沟通方式就以邮件代替，我俩把邮箱当QQ用，每天发很多邮件。我不喜欢用Q交流，一直喜欢发邮件，这样才能保存下来。我总认为能保存住的东西才能长久。
　　原来，爱情是例外。
　　邮箱里静静地躺着汪迪南的一封信，我莫名地紧张，甚至不敢眨眼，我怕一眨眼那封信就会消失了。
　　汪迪南依旧叫我天天，他在信里给我讲了事情的起因和经过。
　　天天：
　　离开学校已经一个半月了，在这一个半月里我经历了很多事情。班主任说，那次月考将会是一个转折点，确实是，起码它改变了我。
　　作弊被强制离开考场，要写检查，听说还要记入档案，我有点怯。从考场出来后我在美术室坐了很久，美术老师过来后问明了情况，去给教务处说那次考试我本来就不应该参加，因为我要出去学专业了，而且美术生相对于其他学生要求要低一些。最后学校撤消了处分，但我必须像美术老师说的那样，要出去学专业，毕竟过年前就要参加专业考试。
　　那天我被迫离开学校，没想到认识了个女孩。你知道，我从来不和别的女孩一起调侃，一起出去玩，但那天我实在心情不好。后来她带我去了＊＊大学，告诉我，她是美术系教授的女儿。
　　我无法评价她在我心中的地位，拿你俩做对比对你来说不公平，在我心里更是一种亵渎。她说喜欢我的时候，我拒绝了。但是当她提出她爸爸会帮我进入＊＊大学美术系的时候，我心动了。我这时候才发现，其实自己是个庸俗的人，尽管有时候我把自己标榜得很高尚，但关键时刻却摆脱不了世俗和欲望。
　　再后来，她带我去了家里，说要和父亲见见面。我去了。她直接对她母亲说她喜欢我，要让父亲帮我上那所大学。说这话的时候我就坐在她家沙发上，知道吗，就像卖身为奴的感觉。我没想到她母亲宠她到这种地步，直接说“好”，还说只要你俩好好在一起，我想办法让你爸爸把他弄他们学校。你也知道，毕竟，我的^H小说专业还是挺不错的。
第一章莫小天（25）
　　我没说我有女朋友，我什么也没说，开始被王教授单独培养。她瞒着家人偷偷和我在＊＊大学附近租了房子，说是便于我去学校的画室。我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借口，但却无力拒绝，潜意识里还如此渴望。小天，你知道，按我的文化课成绩，重点大学在我眼里太神圣太高不可攀了，我必须得为我的梦想去付出点儿什么。我没有任何别的资本，她要的，我能给的，无非也只有感情。
　　我把它作为代价去换取上大学的捷径，但我无从选择，我无力拒绝。其实，我还有过别的想法，具体的，等高考结束，你就会明了。
　　现在我只能这样，她和你不一样，那是个过分任性的女孩，对于她珍惜的东西总是用尽心思的去维护，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以前我从没和这样的女孩子接触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调和这种尴尬的局面，正好，学专业是最好的借口，对你，我不再出现在你面前，对她，我不断忍让，假装没有你，不在乎任何东西，只专注于她和学业。
　　天天，希望你能原谅我，希望一切尽快好起来，我会回到你身边的，不管现在我在哪里，我做了些什么，都是身不由己，一切都是为了未知的未来。
　　汪迪南
　　我用了很长时间^H小说来看这封被我忽略了的信，反复的，一遍又一遍，但却出奇地平静。
　　汪迪南这封信是要说让我原谅他，还是要给自己找一个足够充分的离开我的理由？还是在说服他自己？如果在他俩一起回到教室之前，我看到这封信，会原谅他，会同情他，也许还会等着他，但现在不会了。
　　我已经累了。让他俩继续玩下去吧，我无法奉陪了。
　　（十六）
　　回学校再看到汪迪南的时候总会想到那封信，搞清楚了事情的真相，我反而更平静了。
　　我总会在上课时候写日记，那个厚厚的日记本上记载了我太多的心情，大多和汪迪南有关。以前，那里面除了心情，也只会出现汪迪南的名字，现在多了王娅姬，多一个人便多一份重量，总是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尹薇还是不在，王娅姬同样不在，从昨天下午到今天上午，一直没有她们的任何消息。没有了她俩的争吵，教室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汪迪南上课睡觉，下课走出去打电话，回来时目光总会不经意地飘到我这里。我惴惴不安，以至于他每次从前门进进出出，走到我身边的时候，我都能很清晰地感知出他的脚步和我咚咚的心跳声。
第一章莫小天（26）
　　我总觉得这是不详的预兆，总是无端揣测会有什么事发生。
　　一节历史课刚结束，汪^H小说迪南从我身边经过，很小声地说了句：“你，出来。”我呆坐在座位上，怀疑自己听错了。我把历史课本从桌子上拿下去又拽出来，反复几次，始终不能相信他是在和我说话。
　　见我没有动静，他又跑了进来，敲敲我桌子大声说：“莫小天，麻烦你出来一下。”同学的眼睛都看过来，他已经好久没和我说话了。我诚惶诚恐地低着脑袋跟在他后面，一直走到操场上，他蹦到双杠上坐下，沉默着，我手心很没出息地开始出汗。
　　“那个叫林染的昨天是不是来找过尹薇？尹薇是不是近来都不在学校？”
　　“嗯。”
　　“找了之后，尹薇和王娅姬都不见了。”
　　“哦。”
　　我看着一株小草被我踩在脚底下，压得贴在了地面上，可我抬脚，它就又软软地挺起身来。
　　“你不觉得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抬头看着汪迪南，他也正看着我。
　　“你看到我给你的信了吗？”没等我回答，汪迪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你看，咱俩一起买的小猪我一直都挂着的。”我看着手机链上晃荡着的小猪，心一点点软了下来。
　　“我知道对不起你，在信上也说得很清楚了，但是这和娅姬无关，有什么事情咱自己解决不要扯上她好么？”我盯着他的眼睛：“汪迪南，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终于说出了我猜测中的话：“娅姬为什么和尹薇她们一起出去？为什么到现在还联系不到？是不是和你有关？你找林染对付她？对不对？还有尹薇……”
　　我打断他：“你和你女朋友的事情我不感兴趣，她来不来学校跟我有什么关系？”
　　汪迪南脸色变了：“小天，你怎么会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
第一章莫小天（27）
　　“那我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和你说话？难道要我一辈子不管出现什么状况不管你伤害我多深都要像以前那样对你吗？你能做到像以前那样对我吗汪迪南？你先问问你自己吧！”我冲着他喊。
　　他仰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找回了以前的神态：“小天，你变了。”
　　“我一直都没改变，变得是你。在你消失的时候、在找到你的时候、在你以别人男朋友的身份出现在教室里的时候，汪迪南，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汪迪南抬头看天，低下头来的时候，脸上又换了另外的神色，这几天和王娅姬在一起时的样子，嘴角带着笑，装在意，装大度，装无辜：“我已经在信里向你讲明原因了，并且道过歉了，你还想怎样？”我最讨厌他这样的表情！
　　“快要高考了，你别再打扰我了，我只想这样，可以吗？”说完我就走了，把汪迪南独自扔在操场上。这是我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第一次扔下她，第一次觉得特别解气，可走了几步，我突然又开始难过。
　　我问自己，莫小天，这样的结果就是你想要的么？我特别想回过头看看汪迪南，却一直强忍着，林染告诉过我，爱情丢了，要把自尊留下。
　　对，爱情丢了，我得把自尊留下。
　　（十七）
　　可我这次，却是连同自尊一起丢了。
　　王娅姬终于回校了。回校的当天，我还没能从尹薇那里问清楚状况，就被赶到学校的妈妈喊了回去。
　　日记本被妈妈发现了。她觉得我近来神情恍惚，而且总会回家很晚，就趁我没在家时翻了我的抽屉，偷看了我的日记。那本带锁的日记像破烂一样被摊在桌子上，钥匙她找不到，于是就恶狠狠地从中间撕扯开，很多页^H小说都掉了出来。
　　在她发现她宝贝女儿早恋、和技校的女生来往后，震惊了。
第一章莫小天（28）
　　我默不作声，去拿日记本，她一把把我推开，抢过本子，神情里满是慌乱。她这时候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把我反锁在家里，一个人跑到学校找老师。我扒着狭小的窗户喊她回来，却只能看到她匆忙离开的背影。这个女人，她不能容许在高三的关键时刻，女儿被年少的爱情毁了。她以前不是这种态度，自从爸爸离开，自从我们搬了出来，她对爱情有了种莫名的恐慌，总觉得爱情是一切灾难的渊源。
　　迫于无奈，我打电话向林染求救。
　　林染在第一时间赶来，我把钥匙从窗户丢给她，和她一起往学校赶去。
　　妈妈在班主任办公室，一屋子人围着她，透过门缝我听到她一个劲喊老师让把汪迪南叫来。一堆老师围着她小声劝说。我再也听不下去，破门而入。
　　最终汪迪南还是被喊到办公室，我和他肩并肩站着，羞愧极了。汪迪南很谦逊地喊阿姨好，妈妈却扯着他的衣服冲他嚷，说他勾引自己女儿。我冲上去吼道：“我和他没一点儿关系！”妈妈不信，拿着我的日记本左翻右点，还念出声来，这时候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要不是尹薇也在拉着我，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最后我告诉妈妈，一切和汪迪南没有关系，我暗恋他，日记里的所有事情都是我自己编出来的，汪迪^H小说南有女朋友，从别的学校转过来的，就在我们班，而且他们家长都已经认同，这事连老师同学们都知道，不信可以随便去问教室里的任何一个人。
　　我了解妈妈的脾气，我这么说了，她自然丢不起这面子，跟老师道歉。拉着我走出办公室后，一巴掌甩过来。林染和尹薇站在我身后，汪迪南站在她们身后，王娅姬站在汪迪南身后。他们都看着我，带着各种表情。
　　我像小丑一样落荒而逃。
　　我拒绝回家，虽然承认自己错在先，却无法认同妈妈在那种场合以那样的方式惩罚我。
　　我同样拒绝回学校，我无法想象王娅姬会把这件事描述成怎样的场景。
　　我给爸爸打电话，我说我想他了，得到他同意以后，逃难一样来到他的家。依旧是那女人开的门。
第一章莫小天（29）
　　我放下骄傲第一次喊她阿姨，她激动地手足无措。其实从李超的讲述中我就已经了解到了，她是个善良的女人，懂得体贴和心疼爸爸，不挑剔亦不埋怨。
　　李超什么话都没说，取下我的书包，拿了饮料和水果带我到书房，他说我们要一起做功课。
　　在爸爸家住了好几天，李超睡沙发，我住在我曾经的卧室里。我和李超在同一张桌子上写作业，一起上学一起回家。我俩的话越来越多，关系也越来越好，爸爸和阿姨很高兴。我甚至很自私的想，如果我离开妈妈，重新融入这个家庭，会不会很幸福？
　　李超告诉我，他之所以小名叫多多，是因为他是父母要离婚的时候才发现有了他，之后只好将就着过了很多年。多多这个名字是酒鬼爸爸给取的，在酒鬼爸爸的眼中，除了^H小说酒和钱，其他东西都是多余的，连同李超和他妈妈。
　　李超说：“姐，我从没想过要占有你的爸爸，不管看起来他对我有多亲昵，却始终和你才是血脉相连。他对你的爱是永远放在第一位的，他经常和我讲你的事情，让我像你学习，做懂事的好孩子。可对于我，十五年来，这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有了个没有纷争的家。看着你们，我没有任何生疏感。”
　　我始终不敢正视李超，大人们的恩怨和我们究竟有什么关系呢？
　　（十八）
　　安生了很多天，我又回到了自己家。我不能让李超天天睡沙发，这个小房子毕竟才是我的安身之所。
　　妈妈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她不问这一周来我过得怎么样，也不问她在学校的闹腾，我将会受到怎样的奚落。她什么都不管不问，只要看到女儿又活生生的站在她眼前，她就满足了。
　　我不能埋怨她是一个自私的母亲，却突然间明白了父亲。精神上的满足往往比物质上的满足来得更让人愉悦。他宁愿选择解脱，然后负担起两个家庭的重担。
　　教室里，我无法安心学习，自从妈妈去闹过之后，整个年级都知晓了事情的始末。王娅姬带着她的骄傲和冷嘲热讽像个导火索一样埋在我的身边，仿佛时刻想要点燃我最终的愤怒。
　　我忍，再痛苦，再难堪，我也忍。一个没有尊严的人，也没有了和别人较量的资本。
第一章莫小天（30）
　　我的成绩一次次的退步，各科老师轮番找我谈话，他们不批评我，每个人都对我说同样的话，莫小天，心思一定要放在学习上啊，你看看离高考还有多少天了？
　　每次从办公室回来，我都拼了命的学习，我不再在睡前看电影，我每天学习到凌晨一点，然后是两点，再接着是三点，最后我开始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在早上闹铃快要响的时候，才迷糊着睡去。
　　我不再上早自习，在妈妈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一天天消瘦的自己，她没有反对，只是买来很多补品。但其实，我身体里是不缺乏营养的，缺的是心里。
　　我在抽屉里藏了安眠药。药店根本不卖给我，我求林染从她奶奶那里拿来的，只有十片。我舍不得吃，我还能在早上睡上两个小时，如果我连那两小时都没有了，我还有十片药的希望，如果我连这十片药都没有了，我还能怎样？
　　白天靠咖啡提神，抓紧每一个课间十分钟睡觉。我递给尹薇圆规，让她在上课时候看到我打盹就戳我。看到林染，我会问她，抽烟是不是真的可以解乏？
　　我像一个饥不择食的人，迫切的想得到一个填满我的方法，空的不是胃，也不再是心，而是整个身体。食物填不满，睡觉填不满，安眠药也填不满，什么都没有用。
　　所有人都看得到，之前那个安静的，默默无闻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的莫小天不见了。现在，她像一个魔鬼一样，黑着眼圈，铁青着脸，过度消瘦显得眼睛格外的大而无神。班主任说，小天，你回去休息几天吧。我摇头，没有人能让我从学校离开，汪迪南不可能，王娅姬不可能，妈妈不可能，老师也不可能。莫小天的意志是坚定的，不容摧毁的。
　　每天中午我依旧和李超一起吃饭，他总是想尽办法让我多吃，用零花钱给我买各种零食塞在我书包里，甚至在课间休息时跑到教室门口嚷嚷着：“汪迪南你他妈给我出来！”
　　是秦朗把他拉走的，在楼梯的拐角处，李超抱着我的脖子哭，那么一个大男孩靠着我哭得稀里哗啦，弄得我都不知所措，反过头来又安慰他。
　　在他眼里，是汪迪南把自己的姐姐害成这副模样的。这段时间他脾气特别不好，那些天天围着他转的小女生都小心翼翼的。我想跟他解释，^H小说又不知道他能否理解。但我并不担心他会为我做出什么傻事来，因为他再坚强，再为我出头，嗓音再变得低沉，个子再比我高，他也只是个小孩子。
第一章莫小天（31）
　　班会上，班主任为了体现他与众不同的民主，一如往常的不在教室。班长自己主持，总结了一周的学习生活之后，随即是类似于“答记者问”的环节，同学们递纸条上来，可以指明让班干部或者是课代表帮忙解答一些问题，可以是生活上的难题，可以是学业中的。
　　之前我接到的纸条很多，因为我的英语成绩总会是年级第一，但今天，破天荒没有一条。快要结束的时候，王娅姬站起来指责班长：“有人想要请教莫小天问题，为什么班长没给机会？”班长手里只剩一张没有解答的纸条，王娅姬得意的笑着。我很尴尬的站在那些班干部和课代表中间，尹薇站起身要替我出头，那一瞬间，我从班长手里一把抓过纸条，上面写着我的名字。
　　纸条^H小说上写着：明知道回不去了，是不是依旧会心存念想？莫小天，你有没有这样的感受，刻意去躲开一些事情，始终不愿意承认那是你心底里最在乎的事情。你极力掩饰的表情在你自己看来是很自然的，可在他人看来却别扭至极。你总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你的隐忍和逃避，只是因为你很在乎，对不对？你依旧心存幻想。
　　不是王娅姬和汪迪南的字，但我知道，这一定是王娅姬指使别人写的，很隐讳，处处在为我着想，却句句针锋相对。
　　可现在的莫小天已经不同了。我回答：“也许会吧。年少的日子总是这么短，可要经历的事情总是那么多。不管结果如何，只要没有剧烈的伤痛，回忆起来，总会觉得所经历的，都是很美好的。对一些曾经相互陪伴走过的人，因为心存感激，所以，自然会心存念想。这个念想，不是想要回去，不是想要再次得到，而只是希望，在想到过往的时候，会觉得，有这样一份回忆，就足够了，人最怕的，是连回忆都不曾拥有。”
　　尹薇带头鼓掌，在掌声中，班长顺势结束了今天的班会。
　　（十九）
　　放学后我不愿回家，今天敞快的说了这些话，让我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我想林染了。
　　我来到那个七扭八拐才能找到的小胡同，那条幸福街上，找到了林染的家。她的家很好辨认，门口的墙上画着大大的咧着嘴巴笑的叮当猫和捂着裙子害羞的米老鼠，门的两边一边一个。
第一章莫小天（32）
　　林染告诉过我，那是她喜欢过的一个美术家教带她一起画的。那是个读师范大学的男孩子，性格好，说话温柔，总爱笑，没什么特色，但林染就是喜欢。她从小就喜欢那个美术家教，从十岁一直到现在，整整七年都不曾改变。虽然那美术家教到最后留给她的只有墙上的这两幅卡通画。后来，那个家教离开这座小城了，再后来，又听说他结婚了。
　　那年，林染还不到十五岁。她说，她的初恋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她喝了很多酒，第二天醒来就决定，把他珍藏在记忆里，不去触碰。她说，最初的总是最美好的，现在，她再也遇不到那样的单纯，只是给她一个微笑，就心存满足。
　　我在门口坐了很久，等她的时候我拿出了英语书背单词，背啊背那些单词全变成了汪迪南和王娅姬的脸，占满了书的整个页面。王娅姬笑得前仰后合，她一直在说：“莫小天，你死心吧！”汪迪南也一直在说：“莫小天，你变了，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在我盯着课本恍惚的时候，林染回来了，她抱着我的脖子把我拽进屋子。
　　我跟她讲了近来所有乱七八糟的事情，这些事情在我心里一直膨胀，再不说出来，我怕自己抑制不住，而且上次打电话给她让她来救场，该知道的她也都知道了，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她撇嘴：“莫小天，忍字头上一把刀，这把刀已经伤到你了，你怎么不动还击啊？”我不做声。
　　唱片转啊转，唱的是邓丽君的歌。林染在抽烟，我摊着习题集发呆。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林染的奶奶从外面打牌回来了，那是个奇怪的老人，穿着墨绿色的旗袍，头发盘成髻挽得高高的，走起路来总是迈着小碎步，高昂着头，不可一世。
　　林染和我讲过她奶奶，上次我看到墙上那旗袍的时候，她说那是她爷爷送奶奶的定情物。奶奶本是地主家的女儿，解放后“打倒地富反坏右”时奶奶失去了亲人，有一对乡村教师收留了她。长大后，她和那乡村教师家的孩子结了婚^H小说，旗袍是婆婆给的嫁妆。出嫁那天她就穿着这身衣服，只是从东屋搬到了西屋。从那时起，她就有了旗袍情结。林染还打开过奶奶的衣橱给我看，里面堆满了各种颜色的旗袍。
　　林染的奶奶从另个屋进来，问我们要吃什么菜，准备做饭去了。她把烟掐了，说奶奶身体不好。我曾经问起她父母，从来不说。她像个谜，总是藏着太多秘密。
　　那天我没有回家，睡在林染的小床上。因为林染说要给我讲了个小故事，关于她，关于王娅姬，关于汪迪楠的。这确实很有诱惑力，我同意了。
第二章林染（1）
　　林染：
　　童年对于我来说只是一段记忆，或者只是一个标点符号。
　　（一）
　　我叫林染。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的名字是谁起的，更不知道这里面有怎样的含义。但我一直很喜欢自己的名字，我一直固执的认为，染，是一种魔力，它能使任何人任何事都在悄无声息中改变。
　　童^H小说年对于我来说只是一段记忆，或者说只是一个标点符号。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词藻和怎样的心态来诉说我的童年。
　　从小我跟着父母在一个偏远的小镇上生活，镇上的路是整块整块的石头铺成的，每天放学我可以拎着鞋子赤脚走着回家。家里很小的院子被妈妈开辟了一小块地用来种向日葵，从小我就对那种花特别迷恋。妈妈说，那是向阳花，不管太阳多刺眼，她都会的挺直身子直视那绚丽的光芒。妈妈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平静，但嘴角轻轻上扬，很是倔强。
　　妈妈一直过得很隐忍。
　　她和爸爸结婚时爸爸家里特别反对，没人会相信自己的儿子在去了一个穷镇子做专题时会爱上那里的小学教师，也没人会相信她会带给他怎样的幸福。
　　在那个岁月里，奶奶所有的心思用尽，只为排挤这个她不肯接受的女人，甚至跑到学校告诉领导，说学校里出了狐狸精，会败坏学校的名声。
　　妈妈在镇上人众多的议论里毫不做声，依旧上课下课，周五下午放学的时候召集一些孩子教他们唱歌。
　　在一次音乐课上，奶奶闯了进去。她把妈妈手抄的乐谱洒得满教室都是，站在讲台上指着妈妈破口大骂，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和台下孩子惊诧的目光。
　　那是妈妈第一次见她。她穿着旗袍，大红色，上面开满了绿色的花，特别耀眼，尖尖头的绣花鞋和挽得高高的髻，她的穿着和不可一世的高姿态，把她和所有人不同的层次和品味展现的一览无遗。
　　妈妈对我说，你奶奶很漂亮。她把我抱在怀里，淡漠的表情让人感觉她是在讲述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我紧紧抱着她的脖子睁大眼睛，想象着那个穿旗袍的漂亮奶奶当时是以怎样的表情咒骂她的儿媳妇。
第二章林染（2）
　　“她逼走了自己的儿子。”妈妈像祥林嫂一样重复的讲述着那些往事。她压抑地太久了，长期找不到倾泻的出口。
　　爸爸一气^H小说之下辞掉了报社的工作，只身到了妈妈的学校。学校很欣喜地接纳了爸爸这个高才生，镇长带领满镇的人敲锣打鼓拉出了横幅，庆祝学校有了第一位大学学历的老师。
　　从那天起，爸爸和奶奶再也没见过面。奶奶换了家里的锁，爸爸去的时候怎么喊她也不肯开门，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爸爸总是留下钱和礼物放在门口，对着门里喊一声：“妈，东西放这里了，如果原谅我就给我来个信儿。”
　　但没有人能改变老太太的想法，包括我的出生。她的固执到了无人能及的地步。妈妈说，只有伤透了心的人才会这样，她恨妈妈拐走了她的儿子，恨儿子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自己的母亲。我，是这场爱情的祸根。
　　我跟爸妈一起去，站在门口喊“奶奶”，没人理会。每次等我累的趴在爸爸背上睡着了，爸爸才会背着我离开，妈妈在旁边暗自垂泪。在我的童年里，这个老太太留给我的印象，只是一条路，一扇门，和一个男人瘦弱但坚实的背。
　　我小时候见过奶奶一次，她五十岁寿辰那天，爸爸怎么喊她也不开门，最后爸爸领着我在拐角的胡同口蹲着等了半个小时才看到那扇门“吱呀”一声打开，穿旗袍的老太太站在门口朝外张望，离得太远我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但当爸爸抱着我奔跑过去的时候那扇门“啪”地关上了。
　　爸爸在门口给她跪下了，他知道奶奶还是不肯原谅他。从十四岁爷爷去世，爸爸就成了奶奶的唯一，那个执着的老太太用自己的孤单来惩罚在她眼里爸爸犯下的不可饶恕的错误。
　　我在那个小镇上特别受欢迎，因为父母都有着极好的口碑，每个人看到爸爸妈妈都会亲切地喊老师，有时候谁家做了特别好的饭菜还会拿个瓷盆装着，再拿碗扣起来送到我家。
　　父母一直都是我的骄傲，直到十岁生日那天在去给我买生日礼物的时候突然双双死于车祸。奶奶那里还留有记有当天事件的报纸，修路，天冷，车打滑，在躲避一辆货车的时候，整个班车翻入山下，无一人生还。而我的父母就在车上，离家的距离，只剩20分钟。整个事情的记忆我已经模糊了，但事后细枝末节的东西到现在我还记得。
　　人，总会有意识地选择去遗忘很多东西。
第二章林染（3）
　　（二）
　　父母的葬礼奶奶没有参加，镇长给她打电话时，我站在旁边大声哭泣。镇长夫人把她女儿的很多玩具拿来哄我却无济于事。在镇长和满屋子人商量我究竟是由镇上来抚养，还是送到我唯一的亲人奶奶那里时，我呆呆地看着所有人，突然感到恐慌。奶奶在那边听完后一直沉默着，十多分钟没说话也没挂电话。
　　那一瞬间我很害怕，扑上去抱着电话喊爸爸，哭得声嘶力竭。奶奶在那边什么都没说，等我被哄得安静下来了后，她挂了电话。那几天我谁家也不去，一个人守在小家里，躺在父母的大床上，抱着枕头不停地哭，人们都来看我，小小的屋子熙熙攘攘，却再没有我熟悉的人，我以前所有的幸福和骄傲在突然间分崩离析。
　　镇长夫人领着她家比我大一岁的姐姐来接我去她家的时候，奶奶突然出现了。她依旧穿着旗袍，化着淡淡的妆，冷漠的脸上完全看不出悲伤，她说：“我来接林染回家。”
　　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和这个传说中的老太太接触，愣愣地看着她，闻着她身上跟妈妈一样的雪花膏的香味。她上上下下打量着我，我读不懂她的眼神，便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自己。白色小圆领衬衫，方格子背带裙，脚上是白色蕾丝边袜子和圆头小黑皮鞋。
　　我的每件衣服都是妈妈亲手购置或者亲自做出来的，电视里儿童乐团的领唱们，跳舞的女孩子们，少儿频道的学生们，她们什么打扮，妈妈就给我什么样的装扮。她每次和爸爸出门，总会给我买来大包用牛皮纸装着的儿童画报，放在卧室里面，^H小说每个周日下午，孩子们都可以去看。爸爸说，我的童年应该跟城市里的孩子一样。
　　但现在，这一切都一去不返了。
　　镇长夫人说要帮我收拾我的衣物，奶奶摇摇头说不用，就拉起我的手走出门去。我跟着她走到门口突然回头跑回去，抱起床上的枕头拎着我的玩具娃娃，这才跟着她走了出去。
　　走到巷子尽头时，我看到镇上很多人都来为我送行，站了满满一条街。很多玩伴拿着自己最心爱的玩具，一个个走到我面前装进我空空的书包里，塞进我怀里。有一个小孩跑到奶奶面前恳求她，希望我能留下来，然后我看到所有的孩子都围了上来，拦着我们的去路，拽着奶奶的衣角求她。
　　第一次看到那么多人为我求情，我抱着很多东西站着，一直流眼泪，我甚至有了继续留在这个小镇上的念头。
第二章林染（4）
　　奶奶微笑着对他们说：“我能给她很多在这里得不到的东西，让她上很好的学校，你们能么？我儿子和媳妇把命都给了你们，你们还想留下我的孙女么？”孩子们听不懂这话的含义，依旧把我们围在中间，那些家长们悄无声息地把他们拉了回去。一句话就可以打消所有人让我留下的念头。多现实的老太太。
　　那是奶奶第一次承认妈妈是她儿媳，我是她孙女，但我的父母，他俩已经听不见了。
　　（三）
　　刚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时我很不适应。奶奶给我安排的房间里贴了很多发黄的年画，有一些跟鬼一样拿着大刀大斧，我抱着我的枕头和娃娃蜷缩起身体，吓得整晚整晚睡不着觉。
　　可我不敢对她说。
　　在她面前我是如此小心翼翼，像只小老鼠一样畏畏缩缩，不敢大声说话，不敢笑，面对面吃饭的时候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甚至不敢抬头看她。稍有不对她就大声吼我，手指戳在我脑袋上。我知道她虽然承认了我们，但到现在都无法原谅那个带着她唯一的儿子走的女人，她觉得是那场婚姻逼死了她的儿子。
　　她也很少对我说话，甚至不愿喊我的名字。她试着让我也接受旗袍，刚到家就领我去订做了几件。在我极力反抗，甚至穿着睡衣走出门也不愿穿旗袍的情况下，她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
　　现在我很喜欢这些年画，这些桃木家具，还喜欢曾经很厌恶的旗袍，甚至这个房子里古老潮湿的味道。我把自己隐藏起来，没有人知道在刚到这里的那两年，我对这些东西怀有怎样的恐惧。
　　我转到了个新的学校。刚到新的环境里我有点不太适应，仅是浓重的口音就能作为他们嘲笑我的理由和我自卑的资本。
　　我的作业本经常被同学们撕，因为那上面漂亮的字。爸爸的字很漂亮，从小他就教我字如其人，女孩子字漂亮脸才会更体面。他监督我临摹字帖，那是每天的功课，他们什么都没给我留下，但培养了我超于那个年龄段的小朋友的智慧和才情。
　　刚进班第一次月考我就考了年级第一，同桌哭着去找老师说他看到我考试作弊，把书放在腿上抄。因为在此之前没人能超过他的成绩。
　　我忍着眼泪什么话也没说，拿起一张卷子做了起来，半小时就把卷子填完了，递给老^H小说师，然后依旧是一百分。紧接着，我又从老师对面的桌子上拿起五年级的试卷做了起来。
第二章林染（5）
　　我用独特的方式证明了成绩的真实性和自己的优秀。
　　老师批评了同桌，表扬了我。老师们拿着我做的五年级的得了九十八分的数学试卷找到奶奶，说想让我跳级。
　　奶奶同意了。她相信她的家族血脉相连，个个聪颖智慧。
　　从此，她开始改变对我的态度，尽管依旧表情冷漠，但我却能感受到她的关怀。
　　在新的班集体我的境遇并没改善多少，我的不合群和孤僻的性格，常受到一些孩子的欺负。
　　一个名叫刘童生的男生是我同桌，经常拿我钢笔用，用完以后不合上笔帽，从桌子上一推，笔就掉下去了，然后笔尖就断掉了。我什么也不敢说，也不敢找奶奶要，每天放学去校门口的小卖部买一个特细小笔尖，花去我每天仅有的五毛零花钱。
　　刘童生常撕我的作业本当草稿纸用，我的每个本子后面都被他撕掉很多页，本子换得很频繁，奶奶总是买了一堆本子放在柜子里，用完一本以后放进去，才能取一本新的。那个时候，我最庆幸的事情就是她从不检查我用完的本子，那些只有十多页纸的快要散了架的本子一个个像块破布一样摊在柜子里。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解释。
　　有一天上课，刘童生要用我的钢笔，我正在抄笔记就没理他，^H小说他抓起我的文具盒就从窗口扔了出去。三楼啊，我站起身伸长了脑袋眼睁睁地看着我的文具盒掉在地上，里面的文具四处绽开来，散落一地。
　　我终于被惹恼了，当着老师和同学的面，把刘童生的书包从他抽屉里掏了出来，他像个土匪一样霸着书包不给我，挑衅的冲我吹胡子瞪眼。我用尽全力抢了过来，敞开书包看着那些书本像鸟一样扑啦啦顺着窗户飞下去，书包里空了后，我手一松，它像片纸一样掉下去，悄然无声。
　　刘童生惊恐得看着我，又伸头看看窗外满地书和瘪瘪的书包，终于哇地一声哭了，我乜斜着眼睛看他，像只小刺猬一样不允许自己受到侵犯。
　　班主任来找我的时候，我站在书桌旁，紧紧抓着桌子角紧抿着嘴巴一声不吭，任凭老师怎么拽也不出去。
　　我只知道无法再忍耐下去了，人的耐力都是有限的，而且，我没有错。
第二章林染（6）
　　刘童生说我上课老和他说话，影响他听课，他劝我好好听课，我就把他东西扔了下去。一边说一边捂着脸哭，委屈地跟我打他了一样。
　　老师问我时我依旧紧闭着嘴巴不做任何解释，所呆的这两个班级都让我很失望，我希望他们会把我开除，然后奶奶就会让我回到那个小镇上，在那里没有人会欺负我，没有人会说我的不是，我喜欢那里开心自在的生活，或者是我已经习惯了被他们宠着，做每个人眼中优秀的孩子。
　　教室里很安静，所有的坏小孩都默默地等待着好小孩^H小说将要受到的惩罚。这时候坐在我后面的王娅姬站了出来。
　　她在老师面前极力维护我，说我并没有在上课时和刘童生说话，相反倒是刘童生天天欺负我，经常撕我本子，还在数学课的时候老拿尺子戳我胳膊，我是忍无可忍才爆发的。
　　王娅姬的声音很大，刺激了我的耳膜。这是在这学校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站出来为我说话，我看着她愤怒的小脸，满是感激。
　　老师将信将疑，其实她还是不愿相信她的班级还有这种欺负同学的事情，于是为自己开脱，硬说刘童生怎么会欺负新同学，不可能吧。娅姬她鼓动班级一些同学给老师讲了我进班这半个月来所受的委屈，小孩子们最经不起煽动，整个教室开始热闹起来，刘童生批判大会轰轰烈烈的展开。
　　王娅姬成绩不好，但她漂亮，在班级也很有人缘，那些看不惯刘童生的同学纷纷站起来作证。最后老师批评了刘童生，安慰了我，这件事情才平息下来。
　　周末班会的时候，娅姬竟主动要求要和我坐同桌，给班主任的申请理由是要让新同学感受到新班集体的温暖。老师高兴地批准了，并在她德育分数上加了五分，我欢天喜地地看着王娅姬抱着很多书坐到了我的旁边。
　　这一坐就是四年。直到初三。
　　（四）
　　这四年里，我日渐成熟，跟奶奶的关系也日趋亲密。
　　这个老太太终于接受了我，她开始像每一个慈祥的奶奶一样关心爱护我，并且愿意和我讲那些陈年往事，给我看老一辈们或是爸爸小时候的照片。我在那里第一看到爸爸小时候的样子，奶奶说，我的眉眼里尽是爸爸孩童时的影子，一样的有灵气。
　　在一个晚上，奶奶又到我房间主动谈起了当年的往事。她说她其实不恨我妈妈，爱情这东西本来就是没道理的事情，她的冷战原本只是让热恋期的爸爸多些考虑，但她年轻气盛的儿子就那样一声不响的离家出走，她这才把所有的怨气都撒给了妈妈，甚至在我出生到父母去世前，她都不愿看我一眼。她用这样的方式惩罚了我的父母，也惩罚自己。
第二章林染（7）
　　我在她讲的故事里微笑，或许是因为她在逐渐老去，但她的原谅，终于让我如释重负。
　　^H小说王娅姬知道我所有的故事，我们经常去彼此家里写作业，她听故事的时候眼睛瞪得老大，“天哪，这样的传奇故事竟然发生在你身上”，我在她的惊叹里，依旧微笑，在那样的年代里，微笑的表情代替了我所有的心情。
　　初二时我收到了一封情书，夹在语文书里，是班级的语文课代表写的。那是个斯文的男生，戴着无框眼镜，笑起来抿着薄薄的嘴唇，嘴角轻轻上仰。他夏天总穿粉红色T恤，白色休闲裤，衬着白皙的皮肤，有种特别的气质。
　　王娅姬显得比我还要兴奋，那天晚上她住在我家里，趴在我耳边轻声问：“林染，你喜欢他吗？告诉我，你喜欢他吗？”我看着她亮晶晶的大眼睛和兴奋得通红的小脸轻轻摇了摇头。她伸手撕我脸，把我拽得嗷嗷叫：“天，那么优秀的男生你竟然不喜欢？”我捂着脸，拿被子蒙起头扭过身不理她。
　　过了好一会儿，娅姬又问了句：“林染，你睡着了么？”我唔了声，她轻轻抱抱我：“一晃我们就认识这么多年了，多快呀。看哪，那个时候的咱们都多单纯，经常为了维护彼此小小的自尊心而联合起来对抗别人。”她把头埋进我脖子里，发稍蹭着我的皮肤，痒痒的，痒得我心都动了。
　　我扭过头扒拉王娅姬的头发：“你不是喜欢我那些旗袍吗？你挑一件我送你吧。”她惊喜地尖叫：“可以吗？真的可以吗？”她打开我衣橱，拿出了件浅紫色的真丝织锦缎旗袍，我知道，她一直都特别喜欢这件，尤其是奶奶盘的漂亮的蝴蝶扣。
　　她问我：“林染，真的可以送给我吗？”我点头：“试试吧。”娅姬在我的目光中羞怯地褪下睡裙换上旗袍，随手把长长的头发挽起，拿皮筋随意地套着。她左右转圈给我看，凹凸有致的身材被包裹起来，很是漂亮。
　　那一刻，我真的觉得我们都长大了。
　　之后，娅姬考进了一所普通高中，而我，虽然奶奶一直认为自己的家是书香门第，我却想早一点工作养活自己，我选择了职业学校。
　　进到职业学校我的生活轨迹发生了彻底变化。没有了升学压力，我不用再为学习操很多心，一天天混着日子等待毕业找份工作。这个学校里，有很多有钱家庭的子女，他们衣食无忧亦不担心未来，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到这里上学只是因为年龄还小父母不愿意他们太早进入社会罢了，有个地方略加看管总是好的。
第二章林染（8）
　　我这才发现我已经走上了一条与娅姬完全不同的路，童年时小镇的淳朴，安静的课堂都已经彻底成为了过去。我天天和职校的同学混在一起，跟他们吃饭喝酒，学会了抽烟。奶奶很生气，她不止一次的告诫我，用这个家族曾经的骄傲教育我，但又能怎样呢？我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更不喜欢让别人安排我走的路。
　　虽然奶奶疼爱我，但自从父母去世以后，就已经意味着我会比同龄人要更早的面对生活。奶奶有时还是会叹气遗憾，但最终也只有无奈的接受。
　　我的狐朋狗友多了起来，整天插科打诨，吆三喝四。但是，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是我真正的朋友。我和娅姬虽然见面的时候少了，但只要到周末，我们就雷打不动的整天在一起。白天我在娅姬家吃饭，晚上娅姬随我回家，在咿咿呀呀的音乐里写作业，聊天，然后睡觉。两个小女生总会有说不尽的趣事，校里校外的一切事情在她们的眼里都是好玩的，不像单纯的校园生活那么单调。
　　一天晚上，娅姬跟我谈到了一个男孩，本市一所重点高中的学生，娅姬去那里参加两校艺术生联合晚会时看到的，虽然没有说过话，但远远的站着看着他，心里都是幸福的。那男孩是美术生，娅姬说他有着漂亮的面庞，单纯的眼睛和干净的衣着，戴着无框眼镜，总是抿起嘴巴微笑，和谁说话都是安静地看着对方的眼睛。
　　娅姬说：“林染，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经常往他们学校跑，我好喜欢他啊！”我转过身背对着她：“你总说在橱窗栏前呆许久看到脖子疼，是不是看他的照片？”我去过那所学^H小说校，校园一角有个艺术长廊，总会放一些学生的作品和照片。娅姬把脸埋在我背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后悔没考到他们学校，多后悔没跟爸爸学美术，这样我的照片和作品也会被贴在橱窗里，和他的在一起。我学钢琴，学跳舞，这些有什么用，这么多也比不过美术让我和他来得亲切啊。”
　　我蜷缩在被子里好久没说话，心莫名其妙有点疼，而且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话，突然间有点害怕，害怕失去。这么多年来，我们一起看情书，一起捉弄男生，一起起誓：相亲相爱，不离不弃，大学前绝对不谈男朋友，要对彼此的友谊忠贞不一。之前，王娅姬有过牵过手的，一起看过电影的小男孩，但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的喜欢，这么认真的对我说一个男生。生活给了我友谊，给了我阳光，却在我刚看到生活的斑斓时，又硬生生的想要从我身体里抽离出去，这种痛楚我不要，我宁可自己从来没有拥有过这份希望。
　　可是，这么多年的感情，能一笔抹掉么？
　　“睡着了？”娅姬拍拍我肩膀。我赶快闭起眼睛，假装睡着的样子。
　　“娅姬。”我在心里小声说，“是不是有一天，你喜欢上了别人，谈了恋爱，然后就不要我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是困顿的，无论在职业学校里我变得如何张扬，但在内心里，依旧是那个小镇上被宠爱的孩子，并未走远。
第二章林染（9）
　　（五）
　　我开始频繁出现在那所学校，以前我从不屑于去那里，那里和我生活的差距太远了。满校园都是好学生，我在我们学校从来没见过那么多乖巧的孩子。他们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梳理着整齐的头发，每天踏着广播里的节拍走进教室，每个人的桌子上都堆满了厚厚的书，很多人都戴着眼镜，或呆滞或斯文。
　　我终于见到了那个男生的照片，在艺术长廊的橱窗里，真的就如娅姬说的，那是个秀气的男孩子，皮肤白皙，眼神纯净，照片里笑得眼睛眯眯的，很亲切。
　　后来又有^H小说一次逛他们学校的时候，就看到了他。我看到他修长的手指在理一个女孩子的头发，长长的头发软软地从他指尖划过，然后听到他笑着说：“小天，等我考上美院，爸爸会奖励我一笔钱，我带你出去旅游，好不好？”那女孩垂下头微笑，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紧紧地拽住了他的手。
　　我从他们身边经过时恶作剧的猛地跳起来拍了一下那男孩的脑袋，那个叫小天的女孩吓得松开男生的手小鹿一样跳开，脸红红的，在太阳的照耀下就像个熟透了的桃子，脸上细细的绒毛也清晰可见，她不好意思地瞅了我一眼小声说：“汪迪南，我们走吧，要上课了。”
　　汪迪南，这就是娅姬喜欢上的放在橱窗里的男生，可是，那个女孩子是谁？
　　我出现在表妹尹薇班门口的时候上课铃正好响了。尹薇和我家的亲戚关系我们都很莫名其妙，她叫我奶奶“姑婆”，叫我表姐。我们平时并无来往，只是逢年过节时她父母总会带着她来我家探亲。
　　尹薇很惊奇地望了望我，又看了看刚进教室的老师，对我摆了摆手。我知道重点高中和我们那种职业学校是不一样的，不会允许学生上课时随意离开教室，我点点头走开。
　　要离开时，我发现刚刚看到的那个叫小天的女孩竟然和尹薇坐同桌。她坐得很端正，由于离窗户比较近，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课桌上放着卡通的笔袋，卡通的笔记本，课本都用卡通的纸包了起来，全都是hellokity的淡淡又可爱的粉红色。我又往后看，看到了汪迪南，他也坐在离窗户也不远的地方，阳光照在他周围，桌子收拾得很干净，课本摆在面前，上面却摊了张素描纸，时不时用铅笔在上面随意地涂抹着。他歪着脑袋，每次抬头看黑板时，眼光总会从那女孩的身上划过，然后低下头，嘴角洋溢着微笑。
　　我靠在楼梯口等尹薇下课，我想了解汪迪南和这个叫小天的女孩，为了娅姬。
第二章林染（10）
　　对于^H小说等待的人来说，哪怕一分钟也是漫长的，特别是我这种没有耐心的人，一节课的时间简直可以把生命耗尽。我想抽烟了，但走得匆忙，包里没带。我坐在台阶上更是焦躁不安。不太想在这种重点高中惹来麻烦，但我现在确实很需要一枝烟稳住自己，安静下来。
　　超市有点远，我就到教学楼旁的小卖部里，我说买包烟。那老太太的笑容凝固了，疑惑地问了句：“要什么？”“有什么烟？”“对不起同学，学校是不允许抽烟的，这里没有卖。”哦，这不是我们学校，这种好学生的学校是不能公然把烟当作商品出售的。我转身要走的时候，那老太太很多嘴地问了句：“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我头也没回地“嗯”了一声走掉了。
　　好容易等到下课，我又出现在尹薇教室门口，她摇头晃脑地过来抱着我：“林染，你怎么来了？”正想说明来意的瞬间我改变了主意，我告诉她我来这所学校找人，顺便来看看她。
　　聊了会儿日常琐事又上课了，离开他们学校的时候我特意到他们班窗前站了会儿，那个叫小天的女孩靠在窗户边看笔记，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阳光在上面跳跃，映着洁白的皮肤，如瓷娃娃般纯净。
　　我注意到她放在最上面的作业本，莫小天。我深深的记住了这个名字。
　　拐到娅姬的学校，非重点高中和重点高中就是不一样，我出现在教室门口时，娅姬偷偷从后门溜了出来。
　　我直接问她：“和橱窗里那个男生在一起的女孩是谁？”她张着嘴巴愣住了。然后她皱起眉头：“那是他女朋友。没关系，这一点都不会妨碍我喜欢他，对不对？”她揉我脸：“好啦林染，别再为我瞎担心啦！”
　　我掏出刚买来的烟点上，娅姬赶紧把我拉到楼梯拐角的活动室：“姐姐，你注意点影响好不好，被老师看到我就完啦！”
　　我白了她一眼：“德行！”
　　“林染，你说我要不要跟他说，我喜欢他？或者直接说让他跟我爸爸学美术，你都不知道，他对美术迷恋到了你简直想象不到的程度，我让他跟我爸爸学，不但对他高考有帮助，还利于我和他交往，他会感激我，说不定相处久了还会喜欢我，哈哈，这个主意怎么样？”
　　我盯着她兴奋到发光的眼睛，沉默了许久：“随便。”
　　她得意地笑了。
第二章林染（11）
　　（六）
　　我不知道娅姬用什么样的办法和汪迪南接触上了，她已经有一个月没来我家了。
　　我给她打电话，她说汪迪南已经和那女孩分手了，现在和她在一起。她说她近来很忙，在最后一节课上总会逃出去，去找汪迪南，陪他画画。她还说她妈妈很喜欢南南，她已经带他回家了。
　　她叫他南南，而且带他回家给妈妈看，最重要的是，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她在电话里又吼又叫，我捧着电话想象着她张牙舞爪的样子，突然觉得她离幸福近了，却离我远了。尽管我在职校有一些所谓的朋友，但王娅姬依旧是我生活中的唯一，然而我却不是她的了。她有了汪迪南，那个原本呆在橱窗里，或是只能呆在别的女生身边的男生，不管我有多不情愿，他们还是在一起了。
　　我又一次来到那所学校，站在窗户边朝里面看，汪迪南的桌子已经空了，那个叫莫小天的女孩依旧坐在窗户边，桌上依旧摆满了粉红色的东西，头发依旧软软地被扎起，可是脸上已经没了笑容了。
　　我靠在走廊上等待下课，看着莫小天发呆、无意识地扭头、不记得翻书本、不知道记笔记，总是一副怔怔的表情，然后，她趴在桌子上偷偷地哭了。尹薇悄悄劝她，对着窗户朝我无奈地吐舌头耸肩膀。
　　我又想起那天在校园里遇到他们的画面，不禁开始怀疑了，王娅姬，汪迪南真的喜欢你么？他真的愿意为了你把那么喜欢他的莫小天放弃么？
　　我开始频繁出现在这所学校，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目的。特别是放学的时候。我站在马路对面，看到莫小天^H小说和很多人一起走出来，笑着挥手和他们告别，扭过头的一瞬间笑容就消失了，她低着头走到公交站牌的地方等着，看着脚尖或者盯着地面。她一直没发现过我。
　　我去了趟娅姬家里，她妈妈拉我陪她说话，并让王妈给我拿了很多零食。王妈是娅姬家的保姆，早些年被骗婚，然后被老公虐待，忍受不了从农村逃了出来再也没有回去过。她有过一个女儿，只是好多年没再见到过。最早时候她只是照看娅姬，娅姬长大后她洗衣做饭收拾房间什么都做。王妈性情温和，手脚麻利，这么多年和他们家感情特别深。
第二章林染（12）
　　娅姬的妈妈告诉我，高三了，娅姬想要转到重点高中，和那个叫汪迪南的男孩同班，下周一就要去新学校上课了，还主动要求住校，说这样有更多的学习时间。她很欣慰，娅姬长大了，懂事了。而且，她还告诉我，娅姬很喜欢那个叫汪迪南的男孩，带回家给家里看了，那男孩是学美术的，娅姬爸爸答应每周末给那男孩上小课，还准备让他考他们学校，继续和娅姬在一起。
　　多开明的父母啊！可我突然明白了汪迪南离开莫小天和娅姬在一起的原因。
　　可是，一个重点高中的文化成绩不是很好的艺术生，有这样的机遇得到教授的指点，说不定可以直接拿到专业录取通知，顺利搭上艺术生的桥梁进入大学，这样的交换，对于汪迪南来说，真的比什么都重要吗？
　　我什么也没跟娅姬妈妈说。自从我和娅姬成为好朋友后，娅姬的妈妈就一直对我很亲密，有时候还会拉上娅姬爸爸一起去看望我奶奶。我放弃高中进入职校后，娅姬妈妈也没有因此干涉我和娅姬的交往。他们跟奶奶说，林染是个聪明的孩子，走哪一条路都会有出息的。我很感激他们，因为他们会让我想到我的父母。我终于无法把真相说出来，那是对他们莫大的伤害。
　　告别了王娅姬的妈妈，我没有回家，我的内心纠结着，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件事，也不知道我的目的究竟是自私还是为了娅姬好。
　　王娅姬的爸爸所在的＊＊大学附近有几条比较偏僻的小巷，里面有几个不起眼的老式小区，有大学生会在里面租房子。王娅姬也把房子租在那里，她家人不知道，我是跟她走了几次之后发现的。她骗家里说以后要住校，其实是和汪迪南搬到了一起。听莫小天说，汪迪南因为一次作弊事件，被迫离开学校，不过正好，艺术生考试时间快要到了，他有很好的借口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我曾经想过劝王娅姬，但她不听。仅仅在一个月以前，他们还并不相识，而现在已经搬到了一起，王娅姬说，汪迪南会处理好一切，她说不管他之前怎么样，以后只要好好跟她在一起就满足了。她很兴奋：“林染，他对我是一见钟情，不是么？！”亲爱的娅姬，你真的没有任何疑惑吗？
　　突然间我想起了那个叫莫小天的女孩，她安静的神情和迷茫的眼睛让我想起了当初我刚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时的迷茫。我第一次对王娅姬以外的女孩有了心疼的感觉。我知道莫小天一直被蒙在鼓里，她一直在四处疯狂的寻找无故失踪的汪迪南，尹薇，还有一个叫秦朗的男孩都被她发动起来，但却一直没有下落。我不知道别人是否知道真相，是否是因为不想伤害她而故意^H小说隐瞒。
第二章林染（13）
　　一个黄昏，我在和同学经常去的酒吧里见到了莫小天，那里总是从下午2点就开始热闹，我没在那里见过汪迪南，虽然王娅姬以前也曾去，但我和她决裂之后，她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圈子里。她有汪迪南就够了，他就是她的世界。
　　莫小天跑进来的时候，我正要离开，她被一个胖子拉扯着，那胖子我认识，爷爷据说是之前很有威望的老领导，但不幸生了他爸爸那个败家，再有了他这个败类。从早到晚就在酒吧里混，爱调戏小姑娘，没什么本事，欺软怕硬。
　　被胖子揪到的莫小天吓坏了，大声喊着汪迪南的名字，没法多想，我拎起旁边的酒瓶就往那男人脑袋上一砸，拉着她就跑。大不了不混了！
　　就这样，我认识了莫小天。随后，我带她了我去家里，她很容易相信并依赖别人，我想要帮助她。
　　想了很久，我终于带莫小天去了王娅姬和汪迪南的小房子。
　　王娅姬看到我带莫小天过来，傻眼了，她把手里的杂志朝我扔过来的那一刻，就跟我形同陌路。我没有还手，只是站起来挡在莫小天面前，异常平静。我知道，我和她的友谊被我一手扼杀了。
　　（七）
　　我和莫小天的关系开始逐步亲密起来，虽然大多时候她只是特别安静地呆在我身边，但我能感觉到她对我的信任。尹薇对她特别好，不允许人和人伤害到她，甚至恳求我：“姐，你要好好照顾小天，她单纯到令我都有了想保护她的欲望。”
　　我带她回家次数多了，奶奶也开始喜欢小天，她甚至还做了件漂亮的旗袍给她，小天收下的时候脸红红的，低着脑袋一直说谢谢。她不会迎合别人，不会左右逢源，连句讨好人的好听话都不会说，但就是这么一个让人心疼的孩子，却陷在感情与背叛的小漩涡里出不来。汪迪怎么能够忍心伤害她呢？
　　莫小天身边没有太多玩的特别好的朋友，虽然认识不久，但我认为自己算一个。我对尹薇说，一定要关注^H小说好小天，有什么情况要随时跟我讲。
　　班主任昨天找我谈话了，她说林染，你逃课次数已经累积到五十讲了，你叫家长来吧。我极讨厌我们班主任，她总是打扮得比学生还奇怪，流行什么装束她就打扮什么，经常去做美容也就罢了，还老去整头发，更可气的是，怎么丑她怎么整，那眼光纯粹就是低俗的独特。大家都在私底下评论她，拿学生家长送的VIP卡也不至于这么挥霍吧。
第二章林染（14）
　　她对学生特偏见，很喜欢找学生家长谈话。这所学校的孩子都不怎么听话，可是很多人家里有的是钱，每次她突然对谁好，就摆明了告诉大家，谁的家长又给她送了礼或钱。
　　钱这东西，别人有，我没有。奶奶也许有一点，但那是她的。她说林染，你爸爸和那女人给你留了些钱，你是用来上大学，还是用来做嫁妆？她依旧称我妈妈为“那女人”。我想了想，上大学是没指望的，可我又不想嫁人。于是我就说，把钱给我，我自己支配吧。话刚说完，这个看起来典雅斯文的老太太直接抄着做饭的铲子就朝我挥过来了。
　　我赶忙说，好好，那就做嫁妆吧，连同你^H小说屋壁橱里那些旗袍。她想了想，说好，等我死的时候这一切都是你的，我身边又没个旁人了。说到这样的话题，我就沉默了。还是很喜欢奶奶的，而且，没有旁人的她，也是我唯一的亲人。
　　我告诉班主任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不可能来学校。她白了我一眼，眼睛一瞪，正要开口训斥，这时候校长从门口经过，她立马谄着脸迎了过去。我趁机跑了出来。
　　我依旧去找莫小天，站在学校门口等她放学。
　　很多时候我都陪她一起回家，每次都是一路走回去，但走到她家路口我就停下，微笑地看着她向我挥挥手，然后离开。
　　最初她也邀请过我去她家玩，想了想我还是拒绝了，她一直都是家里的乖娃娃，我不想让她家长太担心她。尹薇一直说：“你还是偷偷做她的护花使者就好了，不用光明正大，见不得光的，你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那天带莫小天见了王娅姬之后，我心里也是忐忑的。尹薇问过我，但我确实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莫小天还是为了什么，或者就像尹薇说的那样，你是不是见不得王娅姬好，是不是要拆散他俩啊？我真的不知道。
第二章林染（15）
　　犹豫了很多天，我还是去学校找了王娅姬，我不是去希望她原谅更不是去祈求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么多年这么深的友谊不该结束，更不该用这样的方式结束。
　　王娅姬看到我，径直走出来，没等我开口，就把我拉到楼梯拐角处，压低了声音冲我吼：“林染，我是不会离开^H小说汪迪南的，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莫小天是威胁不了我的，你也一样。虽然以前咱们关系那么好，但是如果非要让我从你和汪迪南中选一个的话，我会选择汪迪南。你记得很早以前做测试题吗？你把爱情排在亲情和友情之后，我不一样。我一直都告诉你，我的爱情会高高在上，不管我用怎样的手段怎样的艰辛也要和他在一起。林染，请你回去吧，我现在很好，比以前的每一天都要好，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你也没有干涉我生活的权力！”
　　这番话显然是准备了许久，甚至已经在心中默念很多次了。它们如洪水般倾泻而出，想要把我淹没。她转身离去，留我呆立在原地。
　　娅姬，我亲爱的王娅姬，我进入这个陌生的城市里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朋友，陪伴了我这么多年，和我一起哭一起笑一起玩一起闹的娅姬，突然间告诉我，她摒弃了我们的友谊，请我以后不要再打扰她的生活，多么客气又多么斩钉截铁。
　　看到我还站在门口，王娅姬又走出来，抱着胳膊，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林染，我希望莫小天能替代我，成为你的闺中密友。还有，不要总活在某一个或两个女孩子的生命里，而对男孩子置之不理。像之前的那些同学一样，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也曾怀疑过你是LES。你不放弃这段友谊，究竟是爱我还是嫉妒我？”
　　我只有恨恨地看着她。
　　王娅姬，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得上你的这一番话，将我伤得如此彻底。
　　（八）
　　我开始用我所有精力密切关注着王娅姬、莫小天和汪迪南的行踪。
　　王娅姬像模像样的去参加了X大的音乐系的艺术招生，她钢琴还算可以，而且有她爸爸这个大学教授做靠山，进那所大学又有什么困难呢？
　　天气已经开始转暖，可莫小天还是穿得像个小棉花球，背着一个大大的书包，她说里面除了课本至少还装有五本习题集还有各科笔记。她发了疯地学习，黑眼圈越来越严重。我开始不忍心每天下午晃悠着走回去的四十分钟，开始和她一起乘公交车，这样可以给她节约将近半小时的学习时间。
第二章林染（16）
　　莫小天说她开始失眠，晚上整晚整晚睡不着觉，一旦睡着，X轴Y轴就纠缠在一起，英文字母就蹦着跳着吵闹，白天则需要大量的咖啡提^H小说神。她说，林染，你信不信，我竟然没有梦到过汪迪南。然后，她咬着嘴唇，眼神笃定：“我一定要考上那所学校。”
　　我问哪所。她说，她曾经和汪迪南约好要去的外省的某重点大学。我沉默。
　　我曾经问过莫小天，你究竟有多喜欢汪迪南。她说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和他在一起特别安心，而后来，她被课文时，那些字那些英文，都会变成汪迪南和王娅姬的脸。
　　我终于忍不住了，趁王娅姬不在家的一天，我去了他们租的小屋子里。
　　汪迪南给我开的门。天气并不冷，暖气却仍然开得很足，他穿着大大的T恤在房间里走动，衣服被颜料染得极其抽象。房间里很凌乱，桌子有烟灰缸，里面横七竖八的堆满了烟头。“娅姬从家拿来的烟，我就学会抽了，呵呵。”汪迪南不好意思地笑，顺手递给我一支。他一定记得上次我带莫小天来时吐在王娅姬面前的烟屁股，我莫名的想到。看着这个伤害了小天，也注定会伤害娅姬的大男孩，我拒绝了他的烟，不对，应该是娅姬的烟。
　　娅姬家的烟酒总是特别多，我不止一次地看到过有人送礼，甚至送红包。每次过年时娅姬总会向我炫耀，她收了多少多少压岁钱。我总是不屑地扭过头去。
　　还记得去年过年的一天，娅姬喊我去她家吃饭，正赶上有人来送礼，拿了大红包。当时我和娅姬坐在一起，那人随手也塞给我一个。走的时候我把钱塞给娅姬，她很得意：“拿着呀，我手里好多呢！”她给我讲了很多，她爸爸根本不用像我们接触到的那些老师那样，那些老师假期教学生得自己去揽人，她爸爸则自己坐在家里，有的是人出着高价把孩子往这里送，想要跟她爸爸学习首先就得考试，通过考试的渠道很简单，要么美术成绩特别好，要么家里特有钱。王娅姬什么也不管，只管有东西拿，有钱花。
　　记得初中毕业聚会时，她从家里拿了好多洋酒和烟，当时她的小胖子同桌就在说：“王娅姬，你有个大学教授老爸，你上大学肯定不用愁！”眼睛里满是羡慕，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现在，轮到了汪迪南，他没有流口水，但是，却直奔要害。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第二章林染（17）
　　汪迪南拿透明杯子给我倒水，我一看就知道那是娅姬买的杯子。娅姬从小就喜欢玻璃杯，喜欢那种最干净剔透的。她爸爸曾想培养她对美术的兴趣，但她只喜欢拿着乱七八糟的颜料兑在透明的水杯里，看着水由无色到有色，看着颜色由浅变深，看着颜色不断幻化。她就静静的在这五颜六色面前，能看很久，看得专注投入，我会感到那时候的她心思纯净遥远。她就这样慢慢兑着颜色，慢慢看着，直到最后各种颜色放得多了，成为黑乎乎的一团，她就去倒掉，重新调配。多少年来，这简单的游戏她一直玩的不亦乐乎。
　　我抬头环顾四周，窗台上放了七个玻璃杯，每一个都放满了水，被颜料染成了七种颜色，就像彩虹，一看就是娅姬的杰作。可是娅姬你知道吗，没有阳光，你是看不到彩虹的。
　　汪迪南一直在旁边酝酿着，我知道他一定恨我，也对我有很多疑惑。
　　我看着这个自以为成熟，自以为能掌控一切的可怜虫：“汪迪南，你到底是喜欢莫小天还是王娅姬？”
　　正在盘算着问我的他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犹豫了一下：“可不可以不回答？”
　　我东张西望，眼光又落在窗台的玻璃瓶上，自说自话：“上次带莫小天来我知道你很不满，但没办法，你可以去欺骗她那样单纯的女孩子，可以看她为你痛苦成那样子，但我不忍心。你们在这里租房我知道很久了，本来没想多掺和，但突然脑子一样就带她过来了，现在好了，她应该会对你死心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汪迪南不耐烦了，他终于忍不住了。
　　“我只是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或者来看看，你和莫小天谁过得更好些，还可以那么说，我更想知道，王娅姬和你究竟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我对他笑。
　　“请你出去。”汪迪南起身拉开门，强忍着怒气。
　　“不用你请，我现在就走”我转过身，用下巴指了下窗台，“那是王娅姬的杰作吧。你觉得你和王娅姬能在一起呆多久？爱情这东西对于你来说可以随意丢弃，对王娅姬呢？你真的敢把所有赌注压在她身上？你真能保证王娅姬的爸爸能给你搞到一张X大录取通知书？看你长相也不太像吃软饭的男孩子嘛，为了前途着想，你还是^H小说继续回学校学文化课吧！”没等他回答，我拉开门就蹦跳着逃走了。
第二章林染（18）
　　（九）
　　汪迪南终于回到了学校，一切在我的预料之内。
　　我知道这对小天也许不好，但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也许是让小天认清汪迪南，彻底走出来的唯一办法。
　　我暂时不再去找莫小天了，不想和娅姬再碰面，更不想当着小天的面和她发生冲突。我嘱咐尹薇随时通风报信，然后开始恢复我自己的生活。我每天早上起很早去上课，语文课看小说，数学课趴在桌子上睡觉，英语课听歌，其他课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些什么。
　　班主任不再说要我叫家长了，因为她去家访了一次，我从汪迪南那里回来的时候刚到家门口就看到了她的车子。
　　我原以为她会和奶奶在屋里喝水聊天，推门进去时我愣了，奶奶躺在大摇椅里，唱片机里放着京剧，她却抱着收音机眯着眼睛。我几乎笑了出来，这个老太太，她在装耳背，在装老糊涂，还要给老师讲京剧，老师在旁边不知所措。看到我进门，奶奶招呼我和老师聊聊，她^H小说要去买菜做饭。老师趁机吁了口气逃一样的离开了。
　　我真佩服这老太太的演技，比国家一级演员都演得像。她早就听我说过这个老师的乱七八糟的破事，对于不想理会的人，她总有自己可以对付的办法。从那以后，老师再没找过我麻烦，也自此不再管我。只是奶奶那天晚上问了我一句，有没有把握考个好成绩？我说没有。她哦了一声，过了好久才又说了句：“你还是不及廷辉聪明。”
　　廷辉是我爸爸。
　　是奶奶曾经的骄傲，也是她抹不去的痛。
　　许久没去找小天了，我知道她和王娅姬发生了几次冲突，每次都是她忍让。我还知道汪迪南保持着沉默。我相信小天，她应该马上就好起来了。
　　我再次逃课来到莫小天的学校，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因为我实在惦记着她们。
　　快高考了，这所学校呈现出一种异常紧张的气氛，我极其不适应。我们那学校，在这种自习课上，每天都有人在楼道里鬼哭狼嚎似的叫。上了几层楼来到莫小天的教室，站在窗户旁，首先看到的是小天，紧接着看到了汪迪南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他肩头靠着王娅姬。
第二章林染（19）
　　两个人在那里亲密的笑着，仿佛是你浓我浓的化都化不开。虽然有所准备，但我心理承受能力远远不及想象中那么厉害，这种表情要是出现在电视上准被我嘲笑矫情，但在现实中杀伤力却那么强，立马就把我镇住了。
　　莫小天透过窗户看到我，笑着冲我晃晃手。王娅姬也看见我了，她带着一脸纳闷，跟汪迪南耳语了几句，然后走了出来。
　　“你来干嘛？”她毫不客气。
　　“我来找……”在莫小天的名字从我嘴巴里蹦出的前一秒，我又改变了主意，“帮我喊尹薇出来。”
　　尹薇听到我的声音很快就走了出来，娅姬翻了我一眼，回到了座位上。尹薇顺着我的眼神看过去，小天在对着窗户和我打招呼，小小的脸贴在窗户上，鼻子皱成一团地笑，可爱极了。尹薇小声问我：“姐，你应该是来找小天的吧，要不要喊她出来？”
　　我让尹薇陪我在校园里走走，想更多的了解莫小天和王娅姬之间的矛盾。我希望她俩都好。
　　有钱有地位真是好办事，王娅姬的爸爸给这所学校的校长打了个电话，就直接转去和汪迪南坐一起了。
　　^H小说王娅姬和莫小天之间的冲突在这所学校里已经成了除学业之外最热门的话题。“王娅姬凶悍地像个泼妇，做事儿没一点儿脑子，在我们学校还想惹是生非，一个观众都没有，也不怕累到。哪点能比上我们小天，那汪迪南也够没脑子的了，找这么一个又白痴又能闹腾女生。”这是尹薇的观点，她说，这也是她所了解的同学们的观点。
　　听到她这么说娅姬，我心里其实是难过的。我知道娅姬并不是这样，我眼前又浮现出那个为我挺身而出的小女孩。娅姬没有变，她只是太过注重汪迪南了，她不愿意相信，这份爱在她这里是感情，在他那里不过是筹码。
　　娅姬一直以为整个世界都是她的，她想得到的就一定能得到，只要是她的决定就一定是对的，她的脾气所有人该忍受。她一直不知道的，她的专横霸道在我和她家人面前才管用，那是因为我们爱她，但汪迪南不行，原因很简单，汪迪南不爱。
　　我对着尹薇耳朵说请她帮我个忙，带娅姬来找我，你就这么对她说……她听完后惊讶地看着我，低头思索了半天，终于点头答应了。
第二章林染（20）
　　（十）
　　王娅姬果然来找我了，我有足够的信心她会来见我，因为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她会对我要做的事情此感兴趣，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不同的是，当我此时正视她的时候，已经无法找到往日的亲昵。
　　我们去了一个小区，离X大不远。朋友的朋友也会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有很多朋友，我手里掌握有很多关于朋友或朋友的朋友的资料。我本不打算这么无耻，去出卖朋友的隐私，但我不是为了谋求自己的利益。
　　这个秘密是我半个月前参加一个生日PARTY时无意中发现的，和王娅姬的生活有关，只是我一直在刻意隐瞒。直觉告诉我，只有这件事才能分散王娅姬的精力，她才不会把注意力总是放在汪迪南或莫小天身上，小天才不会再继续被无端纠缠。还有一个让我说服自己的理由是，那种事儿，即便我不说，娅姬迟早也会知道的。
　　王娅姬的爸爸有外遇，是他的学生，为了考研投怀送抱。也许艺术家自身确实也有很大的吸引力，这种吸引力让他们惺惺相惜。
　　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王娅姬，也让她亲眼目睹了我说的一切。我说这就是你爸爸，这就是你从小引以为豪的幸福之家，这就是我们从小的楷模和偶像。
　　话很伤人，但真相更残忍。娅姬哭了，她蹲在小区门口的马路上泣不成声，很多人都在看她。我最终还是不忍心，揽她的肩膀想哄她，却被她一把甩开：“林染，你究竟是想让我感激你，还是想让我恨你？”我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心里其实也乱成了一团乱麻。“娅姬，我只是想让你认清很多事，认清你自己^H小说在做什么！”然后，在她的哭声和吼声中我转身离开。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一旦揭开，生活必将会随之改变，这只是一个时间迟早的问题。
　　过了两天，小天来找我，她心情不好。原来，尹薇带王娅姬出校门后很自觉的也顺势翘了一天课，而我带着王娅姬去看了那出戏后，王娅姬同样一天没去上课。这引起了汪迪南的极大不满和猜测，他觉得这一切都是莫小天造成的，是莫小天找的我和尹薇，实施系列打击报复措施，想让王娅姬离开，自己再回到汪迪南身边。
　　我真想冲过去大骂汪迪南一通，真可笑，汪迪南搞得自己跟情圣似的，还以为自己魅力过人，每个女孩都想跟自己在一起，冤枉这个误解那个，啊呸。还说莫小天变了，其实变的只是他自己，变态的变，只不过他不知道罢了，一个人厚颜无耻又执迷不悟是件多可怕的事情啊。
第二章林染（21）
　　莫小天还跟我讲，在一次班会上，面对王娅姬和汪迪南，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小天用几句话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她说，心存念想的“想”，不是想要回去，不是想要再次得到，而只是在想到过往的时候，会觉得，有这样一份回忆真好。全班都为小天的话鼓了掌。王娅姬在那天大失面子，丢死人了，以为自己想要的每个人都拿来当宝。不就一个汪迪南，至于么！
　　我安慰了她，一个人的本质怎样，大家迟早都会看清，瞒是瞒不住的。其实莫小天绝不是脆弱的，她柔弱外表下有一颗倔强的心，她终于在适宜的时候把倔强变成了坚强。
　　那次班会之后，小天来到我家没有回去，我知道此时的她无论是否坚强都是需要有人陪伴的。我给她讲了我和娅姬的故事，总觉得有一些东西应该是属于自己的，或者是属于两个人的秘密。我毫不避讳我的身世，从父辈开始，讲了奶奶和妈妈之间的矛盾，讲了我从小镇来到城市的原因，一直讲到了我和娅姬从相识到现在^H小说的所有故事。
　　我很坦诚地对小天说，我依赖王娅姬，但并不是有些人所想象的同性恋。女孩子之间可以穿同一件衣服，可以躺同一个被窝，可以有那种超乎男生勾肩搭背的小动作，这些，不是那些散布谣言的男生所能体会得到的。
　　其实王娅姬也知道，她确实是我从童年开始就最值得信赖的伙伴，我身边只有她，但她却用那样的话伤害了我，赤裸裸的。
　　小天没吭声，我几次都以为她睡着了，停止讲话，她却小声喊着我的名字：“林染，继续啊。”最后她轻轻地抱着我：“林染，你是个好女孩，只是你放不下童年，你需要有东西依赖着，或人，或物，这样你才会觉得自己不是孤单一人，我能理解。不用多想，也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对那些男生解释我和王娅姬的关系并不是他们想象中那样，但根本没人听。在那时候，我和王娅姬把收到的情书撕碎，把那些男生们的信贴在黑板上，我们用自己的冲动得罪了他们，于是谣言更盛。
　　那个年代，我们只知道自己骄傲，却忘了别人的尊严。
第二章林染（22）
　　莫小天是善良的，她是一个好听众，也有一颗可以承载秘密的心。把这些都讲出来，我终于有了许久都没感到过的轻松。
　　我抱着小天，她小小的身体蜷成一团：“林染，你一直都是很美好的，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你做了什么，你要一直保持你在我心中的这种美好，因为你的叛逆和乖张是我向往但却没有勇气做的。从小我就被界定为乖孩子好学生。我其实很羡慕你，我们总是在羡慕我们没有的东西，就像你那样的生活，也许我不可能拥有，但我会一直把你当作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我。因为，我再适应单调的生活也需要不同的经历来调和。”
　　早上上学的时候我告诉小天，谁也无法预料到以后将会发生什么事，但我总会隐隐觉得不管我们任何人怎么样，小天你始终是我要保护的人，你和我们不一样。
　　事后好久我没有他们的消息，我忙于抄笔记，准备小抄，应付即将到来的大考小考以及实习考试。
　　奶奶说，她不干涉我的学业，但还是希望我去报名考大学。说这话的时候她在看很多年前的剪报，她从厚厚的老花镜片中瞟了我一眼，但只是那一眼，我心里一紧。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怪脾气也温顺了很多，她说，林染，我始终希^H小说望你像你爸爸一样优秀。
　　这一刻，没有人知道我有多自卑，我突然又回到了那么多年前，我第一次站在她面前的状态，小心翼翼，惴惴不安。我没有说话，她也没有，随后，她合上剪报出去买菜了，留给我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吧。
　　（十一）
　　虽是复习阶段，但我听尹薇说娅姬回学校了，她不再找莫小天的事儿，安静了许多。小天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学习，不再关注汪迪南和王娅姬。尹薇说，姐，其实他们这个样子挺好的。
　　我强迫自己坐在教室里，听课，抄别人的笔记。学校虽乱，但想认真学习的人总还是有的，借本好的笔记并不是件很难的事情。
　　我有点动心思想尝试下考大学，其实我完全可以去找尹薇，找莫小天，要来她们学校所谓的“内部资料”，但我没有。人要想变坏，会很张扬的，要想变好，却总会很低调。
　　有学弟学妹和老师认为我是坏女生，我从不做辩解。
第二章林染（23）
　　在我暂时断绝了和莫小天的联系，疲于应对各种考试又有点想参加高考的时候，我的另类小生活却轰轰烈烈的到来了。
　　我遇到了一个人，准确来说，是遇到个男人，方刚。这个名字从那帮朋友嘴巴里蹦出的时候，我眼前就浮现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高大的身躯，强健的肌肉，鹰一般锐利的眼睛，甚至在胳膊上刺着龙，背上纹着虎。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偷笑。除了龙和虎，方刚和我想象中一样，但我没想到的是他找女朋友的品味。
　　方刚的女朋友叫吕红蓝，名字五彩缤纷的，人比名字更绚丽多彩。她没有工作，天天游荡在社会上，无所事事。蓝色眼影，红色嘴唇，紫色指甲，卷曲的头发胡乱披在肩上，各种各样古怪的衣服在她身上呈现出一副廉价的混搭风。嘴巴从不知道闲着，要么叼着烟，要么嚼着口香糖，要么不停的说话，吊儿郎当。我知道，她一定以为自己很洒脱。
　　我们是在酒场上遇到的。方刚坐在我右手边，吕红蓝坐在他右手边。周围全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朋友，他的，我的，我们的，笑声吹牛声灌酒声叫骂声，不绝于耳。
　　方刚心情不太好，闷头抽烟，可那缤纷的姑娘动不动就让他搂一会儿让他抱一会儿或者喊他喝一口让他亲一下。方刚烦得不得了，明显是^H小说压抑着怒气，脖子上的青筋都膨胀起来。我有些看不下去，起身为他倒了杯柠檬水，换掉了他的酒杯。吕红蓝抬头瞪我：“干嘛啊你！”
　　我没理会，扭头继续加入了拼酒的队伍。没想到吕红蓝却不依不饶，直接站起来，当着一桌人的面端起酒杯，带着挑衅说：“林染，久仰你大名，今天见识到，果然为人豪爽，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姐姐我敬你一杯！”我瞥了她一眼，不想和她说话。
　　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们，吕红蓝面子上挂不住了，一杯酒泼我脸上：“给你脸不要脸，少他妈勾引别的男人！”话刚说话，方刚就一拳头打在她左脸颊，鼻子流血了。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看到男生打女生，但这么有力度的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吕红蓝楞了一下开始哭，边哭边尖叫，方刚让人把她拉了出去。
　　席间又安静了下来。方刚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举起我换给他的柠檬水：“美女，谢谢，敬你一杯。”
　　我掩饰着内心的波涛汹涌，装得很平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很庆幸今天原打算去找莫小天，穿得比较保守，用莫小天的话来说，这个模样还算是有点儿学生气。我的学生气和吕红蓝的妖里妖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的满不在乎和压倒了她的浮躁和虚荣。我得到了方刚的赏识，其实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也无所谓想要什么，比如方刚的一拳头，比如方刚的敬酒。
第二章林染（24）
　　其实我并不喜欢这样的男人，但之后的几个月，我都和方刚泡在一起，偶尔我会接尹薇过来，听她像小老太太似的念叨莫小天或王娅姬的事情，她说莫小天学习学得没日没夜的，说汪迪南和王娅姬又如何如何了，还提到了一个叫刘子扬的男生。身边有了别人，我就懒得多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我有我的，莫小天和王娅姬有她们的，只有尹薇什么都没有，她只能一遍遍的重复着讲别人的故事。
　　之后，我更热衷于按时上课，因为方刚会去接我，我喜欢在他眼里变得与众不同，确切的说，是变得和他所接触的那些人不同。
　　我跟尹薇讲了和方刚的初始，尹薇说，姐，你并不喜欢他啊，他打女人，有前科，这样的男人很可怕，你一定要小心哦。
　　（十二）
　　刚开始我确实没有完全投入，我甚至不认为这是场感情。但后来，我发现方刚的性情有了改变，他不再把江湖义气放在首位。他跟我回家，吃奶奶做的饭，在家里他从不抽烟，也很少喝酒。很多时候，他都是安静的在咿咿呀呀的歌声中，看我做功课，看我帮奶奶做饭，看我跟着奶奶学做旗袍。
　　他说，染染，我从没发现女孩子能像你这么内秀。
　　我微笑，很久很久了，身边的人都已经习惯了那个张扬的林染，没人再用内秀来形容我。为了得到一句赞扬的话，我所有的一切做得更卖力了。
　　刚开始我以为我是为了一个这个男人的赞扬在装，装到后来才发现，我真的喜欢这样的状态，这样的生活，而且很多事情我真的可以做到。方刚也是，说不定他最初也不过是在装，但其实，原来每个人都有另一面的自己等待自己去发现。
　　我们开始筹划未来，开个旗袍铺，方刚做老板，我做老板娘，方^H小说刚管账，我管裁剪，我们会把店铺打理成这个小城最有特色的景观。
　　我告诉奶奶的时候，她并不理会，咿咿呀呀的唱起小曲儿。我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交流方式，她不说话就是不反对，亦不支持。她曾说过，林染，你比你爸让我省心。
　　她所谓的省心的方式，就是能呆在她身边，陪她守着她的寂寞，守着她最后的时光。
第二章林染（25）
　　奶奶喜欢方刚，这是我没想到的。刚开始只是把他当做普通朋友带回家，同去的还有一帮人，大家闹闹腾腾。奶奶从她屋子里出来，倚着门框看了许久，然后把我招到她身边：“染丫，那个平头的壮实小伙儿，是不是你男朋友？”
　　我羞红了脸，做足了掩饰，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看出了倪端。她笑：“奶奶也是从年轻时候走过来的^H小说，这些我都经历过。看看你俩，从我进门到现在，眼光都没离开过彼此，我能看不出么？”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肉有点颤抖，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想起了往事。
　　她对方刚点点头，又拐回自己屋子了。
　　这小老太太的一点头，一微笑，俘虏了方刚，比我还彻底。他说，这个奶奶我认定了。
　　这个老男生我也认定了，自从他给我讲小时候跟人家玩捉迷藏，他为了赢就躲到鸡窝里去了，身上沾了一身的鸡屎，小朋友找了好久没找到他就回家看电视去了，最后，他一身鸡屎的在鸡窝里蹲到别人都吃了晚饭，他爸妈四处喊他，他才出来。看，这么粗俗一男人也有如此童真和执着的一面。我喜欢。
　　方刚开始找工作，他说染染，你还在读书，你那么聪明，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考大学，我要给你挣旗袍铺的钱，做有知识的老板，我不会让你有一点后顾之忧的。他对学业如此重视，让我面对那些天书的忧愁变成了动力，甚至后悔读了职业学校而没去读个像样的高中，但如果那样我的生活轨迹就完全变了，也许和方刚就不能相遇，这些事情，谁又能说清呢？
　　很快，他家不知道托什么关系给他找到了份好工作，做交警，而且就在离我家不远的地方。上班以后他不能每天来接我了，但我回家路上总能经过他的身边。我们约好时间，他把位置挪到离人行道不远的地方，我提前两站下车，通过人行道，经过他身边，我们一句话也不说，甚至有时候他都来不及看我一眼，但我们都是高兴的。
　　每次经过，我的小心脏都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像少女的第一次约会。我讲给尹薇的时候，她乐坏了：“姐，你从初一开始有人追，上了职校没少交男朋友，好歹也算身经百战，不至于没出息到这种地步吧？”
　　可我就是紧张。还有高兴。
　　方刚也是。
　　每一天，我们都在这样的情绪中度过。我忘记了我和方刚的曾经，忘记了我们之前过着怎样的生活，忘记了身边曾经围绕着怎样一群人。
第二章林染（26）
　　（十三）
　　周末，莫小天来找过我，看着我和方刚，欲言又止。我打发走了方刚，可她什么也不说了。她说，林染，看到你幸福，我真的很开心，你幸福就好。我发现她的黑眼圈越来越深，眼袋都出来了，学习真是一件辛苦的事，都把可爱的小天变成一副旧社会的样子了。我不停的逼问原本想说什么，但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告诉我，她成绩又上去了，情绪也早已稳定下来了，一切都好。
　　走的时候，我送她到门口，这才看到有个男孩在外面等她。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李超。
　　当时我很邪恶，我想错了，我以为她成绩又上去了，情绪稳定下来了的原因就是李超，我很不道德的怀疑了他们纯真的姐弟关系，虽然李超显得很稚嫩，但没关系，莫小天那么单纯的小个子女孩，适合的就是这样的小男孩。
　　我拉着莫小天的手放到李超手里，恶狠狠的说：“小子，要对小天好一点，否则，哼哼……”李超笑眯眯的说，放心吧林染姐。这时，莫^H小说小天才介绍，这是我弟，李超。我讪笑着打过招呼。
　　从此之后，我们的队伍里又多了个小朋友，虽然和她们很少再见面了，但看到李超我总爱用“小朋友”叫他。他和莫小天没有血缘关系，但长得很像，都是白皙，纤瘦，一副又文静又好欺负的样子，也有着同样的倔强。
　　李超很信任我，他有很多事情总跟我说。他说林染姐，你对我姐好，我就会对你好，汪迪南和王娅姬合伙欺负我姐，我早晚饶不了他们，尤其是那个汪迪南。他的话我从来没在意过，在我眼里，他只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但当他打电话跟我说，他找人把汪迪南打了之后，我看到汪迪南乌青的眼圈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李超很得意，他说他从攒的压岁钱里拿出了2000块找社会上的人解决的。“解决”这个词是从那群社会上的人口里得知的，他们问他，要怎么解决。李超也不知道，更不知道两千块钱能解决到什么程度。想了很久他才说，打汪迪南一顿，让他不许再欺负莫小天。
　　对于留不留名，他的意见是，不留，行侠仗义的人往往是不透露真实身份的，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免得让莫小天知道。
　　莫小天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操纵者是谁，也没有人会怀疑到李超。于是，汪迪南的矛头自然而然的就对准我了。
第二章林染（27）
　　果然，就在李超打电话说完这事不久，汪迪南就找上门来了。汪迪南被打的不轻，嘴巴是肿的，眼圈是青的，整张脸看起来都变形了。他手扶着墙吃力的站着，狼狈的样子像极了脏兮兮的流浪狗。
　　我本想安慰汪迪南几句，但他不分青红皂白就在我家门口叫嚣。他说他忍我到现在就是因为莫小天，没想到我变本加厉背地里暗算他。他说现在莫小天现在不理睬他了，我该得意了吧。此刻，我什么安慰的话话都不想说了，我冷眼看着他疯狗一样乱吠。方刚从屋子里走出来，汪迪南却更放肆了，他指着方刚又开始说罪魁祸首就是他。方刚莫名其妙的问我，他却骂：“都他妈装得一副好人样，跟林染一样……”没等他说完，方刚一顿拳脚就招呼上去了。
　　本来我还在犹豫要不要替李超顶罪隐瞒，这下倒也不用刻意了。汪迪南，你做到了人人都想扁的地步，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我选择沉默。
　　（十四）
　　方刚其实不太喜欢我掺和他们之间的事情，但他从不多说什么。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秘密，他从记事到现在大大小小的只要他能够记起的事情我都知道。没事我们就爱在一起追溯往事，悼念我们已经逝去的童年和即将逝去的青春，并为马路上小朋友叫我们叔叔阿姨还是哥哥姐姐而争执不休，甚至不惜在广场上用各种诱惑试探小孩，以证明自己还存在的青春与魅力，即使已经是个尾巴。
　　每次都是我没赢，他也没输，因为我们都是被称为叔叔阿姨的角色。于是我就开始耍无赖，如果莫小天和尹薇在，她们绝对是姐姐级别的，但你的哥们儿来，有几个能被认为是哥哥级的？方刚举手讨饶。
　　我不介意我被叫做阿姨，更不介意方刚被称作叔叔，我只会得意，这说明我和他之间没有代沟。尽管相处好久我才知道，他23岁。我17岁，他大我6岁，但我丝毫不介意。
　　一个有着大太阳的周末，我和方刚欢天喜地的大做扫除。在帮奶奶收拾屋子的时候我碰破了鼻子，流血了。我拍着脑门走到卫生间，却听到方刚在里面偷偷讲电话，先是凶巴巴的质问，然后语气软了下来：“乖，别这么闹了行不？”^H小说
　　这完全是对女孩子讲话的口气，而且方刚不是个讲话随便的男孩子，电话里的人和他关系一定非同寻常。
第二章林染（28）
　　我捂着鼻子钻进厨房，洗干净了满鼻子满手的血，拿棉花球堵起，还拿两个创可贴叉号状贴在鼻子上，遮起那块又乌又紫又破皮的地方，活像个土匪头头儿。
　　听到方刚从厕所走出来的，我才离开厨房，装作不经意心的问，谁的电话？“一哥们儿的。”他躲^H小说开了我询问的眼光。
　　他一直若有所思，干活也恍恍惚惚的。直到吃饭的时候，他才突然惊奇道：“染染，你的鼻子怎么了？”我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我不愿去怀疑方刚。他说爱我我就相信，包括他说分手我也会立马同意，不管我多难过，不管他大我多少，不管在这个年龄差距之间他该有多让着我，我该自持怎样的骄傲。在感情里我不会刻意逢迎，不会委曲求全，我始终相信要来的爱情是在乞讨，别人能施舍就能随时取走。在爱情中，我虽然不是公主，却也决不做乞丐。
　　我不动声色，每天依旧从他旁边经过，看他穿着制服，带着大盖帽，晒得跟快要融掉的巧克力一样戳在马路中间，我告诉自己，那个电话是幻觉。
　　但从那天开始，方刚总是接莫名其妙的电话，每一次都避开我。我不去听，也不去问，假装自己没有察觉什么。但暗自里，我开始审视这段感情，在酒吧里相遇，因一杯柠檬汁开始，他随即甩开女友，然后就与我交往，互相装模作样，最后弄假成真。这就是我们。
　　我早该想到，在那样的灯红酒绿的场所，无不是暧昧和情色交织的环境，我和方刚算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么？我自以为我已经离开了我们之前的生活，他呢，真的离开了么？
　　（十五）
　　终于，连续几天放学看不到方刚了，打电话也一直是无法接通。我终于愤怒了，但我找不到爆发的突破口。
　　我开始每天一放学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睡觉，半夜醒来后披头散发，就开始吃。不知道奶奶吃的什么，但我的晚餐好丰盛啊，红烧牛肉，番茄鸡蛋，鲜虾鱼板，可是，到底哪种口味的方便面更好吃呢？我非常非常想问问方刚，顺便让他来看看我可怜的怨妇般的生活。
　　一世英名的林染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栽跟头，而且是在自己最唾弃的，觉得最不可能出问题的感情上呢？我对着满冰箱食物没有任何胃口。方刚啊，你要是再不理我，我可就要变成包子了，狗不理包子啊，饿的时候，方便面也不用吃了，直接把自己吞掉得了。
第二章林染（29）
　　找不到方刚，我又来到莫小天的学校，好久没有关注她和王娅姬还有汪迪南了，他们的纷争和现状我都不太清楚。有了方刚，尹薇也知趣的不再来烦我。我希望能从他们中间找到点能让我发泄的地方，但没有，他们每个人都很平静，跟这所学校很贴切的死水般的平静。这简直都已经不是他们了。
　　曾经我希望他们能平静，能尘归尘，土归土，各自忙各自的学业。但现在，我又巴不得他们再闹点什么乱子，能让我从中间插插手，管一管。让我林染也能有点事做。
　　莫小天还是不知道汪迪南挨打的事情，李超依旧是那副萌死人的小正太样，没有人会怀疑到他，各种坏事仿佛都沾不到他的边。
　　我和他们嬉笑玩闹，每个人都掩藏着自己的心事，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没有人提及不开心的字眼，甚至侃侃老师，谈谈功课，这些从没涉及过的话题让每个人都变成了墨守成规的好学生。
　　在这一刻，我都不知道那些生活才是该属于我的了。
　　之后，我不再提前两站下车，我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不靠窗，戴着耳机，低着头。耳机里声音总是最小，因为我虽然不想抬头看窗外，却也不想因为听不到报站而坐过站。赌气是一回事，傻不兮兮的坐到终点站再傻不兮兮的转车坐回去是另一回事。每天直接坐到离家门口最近的一站，下车后就飞奔回家。随便你，躲就躲，不见就不见，你死了活了关我什么事，你懒得出现我还懒得找呢。
　　没想到，我怨气冲天无处发泄的时候，^H小说方刚来家里找我了。我特想让他给我好好解释一下，为什么我找不到他，为什么电话都接不通。但我装作满不在意，私心作祟，其实他随便给我一个小理由就可以化解我的怒气。但他没有，这个混蛋跟我一样的满不在意，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依旧是不咸不淡的聊天。之前我每次听他跟我瞎掰我就特来劲儿，无疑成了我下饭的最好一道菜，但在现在，这个无比烦躁的时候，我根本不屑于听。
第二章林染（30）
　　“无非就是大马路上那点破事儿，几个老头老太太，加几个大婶大姑娘，整天说，有完没完，换点话题变点花样会不？”我把碗敲得咣当咣当响。奶奶看不惯了，一筷子忽悠到我胳膊上，我顿时委屈了，至于嘛，一个吃里扒外在外面乱搞，一个胳膊肘往外拐，我成什么角色了？我摔了筷子把自己关进卧室，拒绝见方刚，他也没再来找我。幸好我不是那种自作多情的女孩，自以为使两把小性子男朋友就会屁颠屁颠的过来又哄又劝，过足了受宠的瘾，气就消了，黏巴巴的又粘乎上了。
　　其实，女孩子都想有受宠的瘾，但我好歹也是个有脾气的主儿，不过方刚也是，而且他比我更有脾气。索性又失踪了。
　　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天马行空的想象，方刚失踪吧，像汪迪南那样，说不定哪天他们会手拉手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和莫小天，“我们浪迹天涯去了，忘了告诉你们，我俩是GAY。”那整个结局就圆满了，我和莫小天也就彻底解脱了。
　　我为自己这一伟大的想象亢奋不已，恨不得打电话给莫小天共同亢奋。
　　过足了想象的瘾，我又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上课下课，坐公交回家，经过那个路口时，不再缩着脑袋，我会留意下他在不在，但也只是留意而已。人都跑了，都和一女的“乖，别再闹了好不好”了，你说这人还能和我有什么关系。
　　真好笑，他向来都喊我，林染或染染，从来没用过乖啊宝啊之类的称呼，我也从没在他面前耍过小女孩的小脾气。更多的时候，我跟他相处的跟一哥们儿似的，不过自我感觉我还是比别人多了点柔情在里面。我会小声跟他说话，会给他夹菜，会躺在他腿上给他唱歌，会把头埋在他胸前，会不在意他胡子拉碴的跟他打KISS。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林染骨子里就是一大大咧咧的性格，方刚这种大男孩喜欢的还是那种小鸟依人的小姑娘。
　　美味吃多^H小说了也该来顿粗粮吧。我开始无比粗俗的为他开脱。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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